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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要说北平城里名角儿大班场次最多、最热闹的戏院,当属大栅栏的芳华楼。

戏院经理叼着“大前门”,悠哉点钱。意料之中,今儿个又是满座。自要一打出金玉麟金老板的水牌儿,那票是要挤破头抢的。现如今虽说老百姓日子过得紧巴,但下到八岁上到八十,没有不爱听戏的。姑娘媳妇的,绣俩枕套就能出张票钱,自要不是那穷得吃不上饭的,都得来听戏。

楼下平票两毛五一张,头排一块,包桌三块,楼上雅座十二块。一台戏下来,戏院能挣三四百块。这还只是一部分,若是赶上那疯了心追角儿的戏迷,能几十上百地往台上扔钱。

角儿在台上念唱白展身段,到了出彩的地方,坐头排的戏迷便开始往角儿脚底下甩钱、撒首饰。又经常是戏唱到一半,底下已经有哭晕过去的了。

只是这种能让人追得迷了眼失了心的角儿,十几二十年也未必能出一个。金玉麟当算现下最红的角儿,青衣花旦没人唱的过他。六岁学戏,二十年唱念做打,苦练出满身的本事,正是最鼎盛的时期。一个月演八场,场场爆满。

一楼烟雾缭绕,花生瓜子壳满地扔。台上是贵妃醉酒,台下是声声地叫好。全是老戏迷,叫好都叫在裉节儿上。

二楼雅座倒是清静,都是些四九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听戏讲究文听,雅听。坐在一张张酸枝木方桌旁的人,仿若被那层烟雾隔绝在云端之上。

四号雅座是观戏的最佳位置,略略斜对着戏台,居高临下俯瞰。台上之人挽个剑花,洒个水袖,一切的细节尽收眼底。这位置是白家大少爷白翰宇的专座,即便是他没提前打招呼说今儿个要来听戏,也得空着,候着。

若是白翰宇人在雅座里坐着,台上的人也要多往过飘几次眼神儿。

曲终人散,白翰宇差人将班主叫到跟前,让随从点了五十块现大洋,打赏戏班。白家是比底下撒钱的那些个戏迷的家底丰厚,但白翰宇从不过分挥霍,三十五十的,靠在公司里领的薪水足以支付。

白翰宇生下来不足月,弱得跟猫儿似的,养活大了不容易,家里自是娇惯。然白育昆虽宠他,却也牢记“惯子如杀子”的老话儿,打小请了先生严加管教。二十岁那年给他娶了妻,又安排进公司做事,搁在身边悉心调/教。

白翰宇主管公司的车马调度、人员聘解以及资耗采购,兢兢业业地替老爹守着家业。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听戏,也从不会因迷恋梨园之事而耽误工作,所以白育昆也由着他。

只是成亲十年未能给家里继香火,倒是成了所有人的一块心病。

班主得了赏,点头哈腰道:“白大少,金老板请您去后台坐坐,喝壶白玉春。”

白翰宇的表情在昏暗的照明之下未见丝毫波澜,只有那继承自母亲的丹凤眼斜斜睨向班主。他总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莫说旁人,就是他亲爹白育昆也经常摸不透大儿子的想法。

“今天晚了,不打扰金老板休息,劳您转告,改日再聊。”白翰宇说着,起身奔楼梯走去。

班主在他背后皱眉,万般不解。虽说唱戏的是下九流,但成了角儿可就万不一样了。要说金老板请谁去喝茶,那是天大的面子。这白大少场场不落的捧,真请过去说话怎么反倒退了?

回到后台,班主把白翰宇的话转给金玉麟。金玉麟刚卸了妆,听到这话,起身从后门追了出去。

金玉麟于车前拦住白翰宇。

“白大少,您请留步。”

台上是媚酥骨髓的女音唱白,到了台下,金玉麟的声音却与寻常男子无二。却又不粗哑,细听之下,彷如那蜂蜜滚落肌肤般的温润醇滑。

白翰宇稍稍侧过身,以一种略带拒绝的姿态与之对话:“金老板,入夜了,有话,以后再说。”

“不多占白大少功夫。”金玉麟出来的急,身上还穿的是白色水衣子,夜风吹过,裹出那精瘦结实的腰身,“您听了我小十年戏了,我却从未当面谢过您……您挑个日子,正阳楼、聚贤居、德义兴,您看想吃哪一口,我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