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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土路颠簸,车子慢慢悠悠地往前开着。罗敢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看到付闻歌沉着脸,面上十足不悦,仿若这车是把他往贼窝子里送一般。刚付闻歌敢叫板白翰辰,罗敢心里明镜似的,这便是“保定驻军参谋长家的大公子”身份给他的底气。

保定虽不比北平繁华,却是重要的战略城市。一如当年,打下了保定,北平以南便守无可守,只能定下“君子协议”交接军权。保定军校更是当今实力派掌权者们的发源地,将军们的恩师同僚、宗族亲眷在此根系深厚,以至于保定驻军长官的地位甚至在南京的某些高官之上。

只是罗敢没想到,付闻歌面上看着书生柔弱,却跟他老子一样,内里是个眼中揉不得沙子的脾气。而且这洋学堂出来的学生,还真不怎么接市井间的地气,将来怕是少不得要吃亏。

思量至此,罗敢端出宗亲长辈的身份,奉劝道:“闻歌,听叔一句劝,现如今你出来了,不比在学校里清静。往后说话办事唔的,留个心眼儿,甭太较真儿。”

“罗叔,倘若今天是您的摊子被踹了,您咽得下这口气?”

“白二爷不是赔钱了么?”罗敢反问,“你想,守那么个破摊儿,整天介日头暴着,到头来能挣几个大子儿?十几块现大洋,一个月的嚼谷出来了,谁不乐意?”

“那尊严呢?不值钱么?”付闻歌抬起眼,目光坚定,在后视镜里与罗敢的视线灼灼相碰。

罗敢嗤笑:“饭都吃不饱,有个屁的尊严。闻歌,这居家过日子啊,图个安稳,没你们这些学生那么硬的脊梁,见天介嚷嚷强国兴邦。少吃一顿干的,走路脚底下都发飘。你跟他谈尊严,那不是对牛弹琴?”

“……”

付闻歌垂下脸,双眼全然埋于帽檐的遮挡之下,没再说话。

白家大宅位于紫禁城西侧、后海北沿,规制宽阔,占地二十余亩。外院墙光街门就有五扇,进去之后还分中西东三院,大大小小百十来个房间。付闻歌听罗敢说,这地方以前是亲王府。庚子年间八国联军进城,抢完给放了把火,烧得面目全非。现有的建筑是白家老爷从家道败落的地主手里买下地契后,在原址上复建起来的。

重建的依旧是清代王府风格的建筑。付闻歌下了车,望着那厚重的铜钉大门,不免在心里暗叹宅邸主人思想老旧。现在都兴住小洋楼,好比他家里的那栋。前庭带个院子,进身是栋白色三层小楼,车可以直接开到楼门口。

哪像这儿,车只能停街边,进门还得抬腿跨过那一尺多高的门槛。装潢虽说都是新的,但整体看上去老气落伍,全然是那旧式皇亲国戚的传统规制。

建筑老式,规矩也老。来客不能马上进屋,得在门房儿候着等人去通报。不多时,门房老冯头回来告诉他们,太太已经到前厅了,请客人们进去。

穿过走廊时,罗敢笑着轻问:“闻歌,你可看出那看门的老冯头,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付闻歌想了想,说:“嗓音尖细,举止像个老妇人。”

“他是个太监,十一岁就净身入宫了。”罗敢的嘴角挂起一丝不屑,“服侍过皇太妃,可大清一亡,失了势。自己养的面首跟地痞勾结,愣是光着腚被赶出家门。哎,要说这老冯头想当年也是个吆五喝六的主,你再瞧现在……所以说啊,一天做奴才,一辈子都是奴才。”

然而付闻歌并不认同:“揣着做奴才的心,才是做奴才的命。”

罗敢眉头微皱,说话间俩人已到前厅。前厅按旧制不设座,白太太端庄立于堂前,见着付闻歌,淡淡抿出丝笑意。

“夫人吉祥。”罗敢进屋还是那套老派打招呼的方式:右脚后撤,左膝微曲,左手脱帽,右手虚握至于身前斜指地面。

付闻歌不喜这皇城遗老遗少的做派,仅仅颌了下首,递上带来的礼品,道:“白太太,您好。”

让身边的丫头接下礼物,白太太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付闻歌,笑意渐开:“这就是闻歌吧,真是越长越像你爹了。还记得我么?十多年前我跟老爷去保定府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