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巨大 直达底部
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十九章 另一张脸

对面的商厦挂满了彩灯,穿着冬衣的男男女女呵着白气匆匆而过,脸上挂着都市人年末才有的焦虑和喜悦,布艺店也打出了年末促销的大灯箱,又是一个新年即将到来。

方灯送走了最后一位顾客,对正在柜台前盘点的雇员说:“今天你早点回去吧,每年到这个时候都让你值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太苛刻。”

“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低头看账目的女子说。

“你的侄女呢,不用陪她?”

“寄宿学校有元旦游园活动,小孩子都喜欢热闹。”

“你也不该让日子太冷清。”方灯喟叹道,顺手接过了对方手里的东西,“下班了!明天店里干脆放假一天,该干吗就干吗去。青春就算不值钱,也该浪费到有意思一些的地方。”

那个和方灯年纪相仿的女子笑了笑,无可无不可地去换下身上的制服。方灯想起六年前,自己的布艺店刚开起来没多久,就来了这样一个应聘者,年纪轻轻,话不惊人,一手缝纫技术却相当漂亮娴熟。当时店里正是用人的时候,方灯问她需要多少薪水才肯留下来,对方没有对她说出任何的数字,而是静默了一会儿,冒出句:“我坐过牢,是有案底的人,如果你愿意雇用我,那么只要满足最基本的生活所需,多少钱都行。”

方灯当时有些惊讶,她很难把一个看上去文秀内向、弱不禁风的年轻女人和囚犯画上等号。对方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想必之前在许多地方求职时碰过壁。这也正常,但凡正经开门做生意的人,谁不愿意雇用那些身世清白的?

但是短暂的犹豫之后,方灯留下了她。或许是因为在简单问起过往时,她从这个女人的眼里看到了一种熟悉的东西。她也有过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青春,并不输给对方少年时的惨烈和疯狂,对于黑与白对与错自有自己的判断,而且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就这样,这个叫做谢桔年的女人留在了方灯的布艺店里,一晃六年。有时候方灯觉得桔年比自己更像这个店的主人,比自己更尽心尽力。她当初开这样一个店,不过是找一个寄托之所,如果没有桔年的尽心竭力,未必会有如今的好生意。每逢节假,别的员工都放假了,也只有桔年和她一起守在店里。

关了店门,方灯回到住处已将近九点。她现在住的地方也有个小小的阁楼,虽然环境与多年前岛上的住所不可同日而语,但她选择在这里栖身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这里有一扇朝海的窗,站在窗前,她可以遥遥看见远处的瓜荫洲。尤其是夜晚,她几乎可以凭想象分辨出,哪里是渡口,哪里是大教堂,哪里是孤儿院,哪里是傅家园……前三者的灯光或许是真实存在的,唯独傅家园仅止于想象,那里的灯光已经许多年没有再亮起了。

方灯放下钥匙走上位于阁楼的主卧,在楼梯中段她已看到了上面透出来的一缕光。果然,窗前的美人蕉湿漉漉的,刚被人浇过水,她用手指去接叶片上滴落的水珠,回过头,傅镜殊站在洗手间的门口,手里拿着浇花用的喷壶。

“你呀,天生就没有养花的细胞,我以为美人蕉已经算很好养活了。”他站在方灯的身边,又朝叶子上喷了些液体,然后用手摘去两片微微卷曲的叶子,“你看这里,这种断断续续的黄色条纹就是花叶病的前兆,再不把它摘了,整盆花都要枯死。”

他低头在她身畔轻声细语,无比贴切自然,仿佛他们早上刚刚在家门口分别,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又一起照拂家里的盆栽。

方灯说:“你忘了这花是你种的,总要有点小毛小病,你才会一直惦记它。”

她不知道这盆花是否真的惦记着主人。后天就是元旦,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整整一年没见了。

傅七刚离开时,每年回来陪她过新年是他能做出的唯一承诺。他们都忘不了十三年前瓜荫洲上那个黑暗无边的新旧更替之夜,他们亡命般逃出困住了他一天一夜的废弃太平间,重回到热闹的集市,贪婪而急迫地想要将那点温暖的光收归在心里。就是在那个新年,有人死去了,有的人像重新活过来一样,而唯一牢靠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