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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2章

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晏珣跟冯保在看戏。

宁波有“港通天下”之称,市井繁华不在其他大城之下,城中酒楼歌舞喧嚣,说书、杂剧、昆曲……各家都有揽客的绝活。

来两壶茶、要几样茶点,就能坐一整天,免费看戏。

“今日演的是最新的一出《海刚峰密案录》?宁波府真敢演啊,也不怕松江徐家划船杀过来。”冯保惊讶之余,又笑着打趣。

“你猜这酒楼的东家是谁?既然敢演,就不担心徐华亭问罪。说不定,徐华亭还得感谢有人帮他正名声呢!”晏珣捻了一颗蜜饯放进嘴里。

台上演的是“杂剧”,很多台词为念白,又有表演者夸张的动作神态,观众看得入迷、不断叫好。

只见其中一个抹着白脸的胖子大声喝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老夫乃前南京刑部侍郎徐陟!”

“抓的就是你!”演兵丁的人大声笑道。

“你们要造反吗?你们知道我兄长是谁吗?”

“好叫徐老爷知道,朝廷给我们海巡抚下发了皇命旗牌,为的就是拿你们这些致仕、在籍的三品以上高官!”

“海瑞不讲道理!”

……

清官拿贪官,喜闻乐见。

可也有人笑不出来。

宁波离松江府太近,近得许多士绅富户跟徐家很熟,是亲朋故交。

“海瑞不讲道理”,不仅是台词,也是他们在心中默念的话。

官员总会致仕的,一般的官场潜规则,只要致仕就是退步,相逢一笑泯恩仇。

徐阶已经致仕,海瑞还追着穷追猛打,就是破坏规则。

台上的戏子接着念对白,是徐陟弹劾徐阶,将家丑外扬,海大人秉公处理。

冯保看得认真,半晌摇头说:“这个戏子扮得不像,徐陟不是肥头大耳。相反,他跟徐华亭一样,都是清瘦儒雅的。”

“艺术需要。”晏珣漫不经心地说。

华亭徐氏一众子弟获罪,但徐阶总算是保住晚节,以“教子无方”上了一道忏悔的奏折。

到这一步就算是结束。

最倒霉的是徐陟,被抄家了。

对华亭徐家来说,虽然元气大伤,也算断尾求生。

戏台上,扮演徐阶的老者念道:“你们打着老夫的旗号仗势欺人,才有今日之祸。你们被巡抚衙门判刑,也是罪有应得!”

“好!这是大义灭亲!”台下有人大声说,“徐华亭没有为子弟求情,反而自愧有负皇恩,捐资建松江港,果然胸襟广阔!”

“唉!徐华亭海内名士,拨乱反正为许多受冤之人平反,朝野都敬仰他的为人。致仕后却还受此一劫,实在让人叹息……”

堂堂前首辅,文官集团的老大,竟然受此屈辱,引起一些官僚士绅的同情之心。

兔死狐悲啊!

连徐华亭都落得如此下场,何况我等?

冯保听着四面八方的议论声,恍然明白晏珣说的“既然敢演,就不担心徐华亭问罪”。

他小声问:“是谁排的戏?”

“你猜?”晏珣笑眯眯地反问。

冯保眼珠子一转:“不会是你,你没这个闲功夫。也不会是汪德渊,他还在广西呢!”

想来想去,想不到谁这么不讲武德,编排在世之人。

冯保再三打探,晏珣才低声说:“是徐璠,你绝对没想到吧?徐华亭和徐璠父子这一次,靠着捐资赎罪,有惊无险逃过一劫。”

再看戏台上“徐阶”踉踉跄跄的步态,悲痛欲绝的眼神,冯保啧啧连声……高拱看到这出戏,大概能消气了吧?

……

高拱本来没消气。

但是皇上示意到此为止,他也只能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