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珣很骄傲,他爹就这样啊,以前除了读书干啥都行,现在连读书都行……可称“十全老人”。
火炉中木炭点燃,铜锅里水将开未开,肉片被端上桌。
肉片泛着红光、水雾升腾、炭星飞迸、笑语盈盈,此景可以入画。
“咱们萍水相逢,不知明年今日诸位在何处。”晏鹤年站起说,“满饮此杯,祝诸位平安顺遂、前程似锦。”
扬州举人通常年后进京,在座的大多数是客商。
老乡们举杯:“也祝两位举人老爷金榜题名,给我们扬州人争光。”
“来!莫哈整斤吞!”晏珣豪爽地说。
常欢和阿豹也跟着喊:“莫哈整斤吞。”
京城是元大都故址,残留一些蒙古话。“莫哈整斤吞”就是整斤吃羊肉。
都说入乡随俗,扬州人来到京城,也不再是“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斯文,而是“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豪迈。
夜里,一家人在火盆边守岁。
堂兄弟三个挤成一团,等着晏鹤年发压岁钱。
常欢畅想:“皇帝也吃火锅吧?大概不是吃羊肉,说不定是麋鹿凤凰。”
比较聪明的阿豹反驳:“胡说!皇帝是修仙的,肯定是吃素……珣哥,你说呢?”
“嗯?我在想……仓米巷的街坊们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晏珣裹紧身上的衣服。
他这么一说,常欢和阿豹也开始想家。
家里人这个时候肯定在守岁,年夜饭必定有鸭子羹、朱砂豆腐,说不定还有软兜长鱼……
“炒米肯定是有的,蜂糖糕多半也会买。”阿豹笑着说,“卖煤以后,六叔给我发双倍月钱,以后我都带回去,给虎头哥盖房子娶媳妇。”
常欢枕着手臂:“我不着急回去……附近罗家煤窑的人经常给我送东西,他家是不是还想招我做女婿?”
阿豹:“……人家是想要回煤窑。”
“那我不管,送什么我就收,问什么我不知道。”常欢赖皮得很。
晏珣早就知道罗家的小动作,神秘一笑:“再过半年,他家就会死心。”
常欢和阿豹不问原因,反正珣哥说的就是对的。
“珣哥,这回我一定押注你中状元。你帮皇帝盖房子,状元非你莫属。”常欢目光灼灼。
晏珣:“你押注我爹……你天天在煤窑,还知道京城赌坊的门朝哪开?”
“进城卖蜂窝煤的时候听人说的。我还知道四十七座烟花楼哪家最好,你们去不去?”常欢挤眉弄眼。
晏珣拍了他一下:“我和爹要考前冲刺!你小心些,不要年没过完钱就输光!”
和同乡们热闹两日,晏家众人又住回学子居。
他们进京一段时间,有新的朋友,年节得去送礼拜年。
去张居正府上送年礼时,管事进去请示一会儿,出来说:“徐老大人也在,请两位举人入内。”
晏鹤年和晏珣齐齐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连忙整理衣襟衣摆,毕恭毕敬地往前走。
年前一场大火,徐阶和严嵩之争已经浮上水面。
这么敏感的时候,徐阶来见张居正,还顺带见他们……多少有些让人忐忑不安啊!
但想一想,新年百无禁忌,总不能来往拜年也算结党?
张居正仪表堂堂正值壮年,徐阶却已年近六旬,身材矮小其貌不扬。
可就是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在严嵩身后蛰伏多年,终于露出利爪。
晏鹤年和晏珣上前行礼,徐阶摆手让他们起来:“坐吧,不必多礼。”
“谢老大人。”晏家父子恭敬地道谢,稳稳入座。
面对当朝次辅,一般举子只敢坐一点点椅子边,以示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