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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一天傍晚,一列上行的列车从信州腹地驶出,载着可以算是半个病人的都筑明,一步步接近紧邻上州的O村。

在惨淡的冬日里进行的这将近一周的旅行,让都筑明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他不住地剧烈咳嗽,好像还发着高烧。都筑明只管闭着眼睛,整个身子无力地倚在窗框上。窗外光秃秃的落叶松和栎树林渐渐浓密起来,他偶尔抬起头呆望着林木,心里满是怀念。

都筑明特意请了一个月的假,用来在冬季的旅途中思考自己未来的出路。若是这趟旅行一无所获地告终,那也太违背自己的初衷了,是以他怎么也不愿敷衍了事。眼下,他打算先回O村,在村里稍作休憩,等身体恢复便继续这趟关系到自己一生命运的旅程。早苗结婚后,由于丈夫调往松本6工作,必定已经不在O村。这虽然会让都筑明感到些寂寞,但多少可以让他安心地抱病住进村子。更何况,如今能把他当作至亲一般看护的,也就只有牡丹屋的那群人们了……

火车穿过一片又一片茂密的森林,不计其数的落叶松,枝桠上早已荒无一物。树梢间能看见浴着白雪的浅间山,仿佛镶嵌在铅灰色的天空里一般。山头隐约腾起的袅袅烟雾随着风势四处飘散。

直到机车吭哧吭哧地喘了一阵子气,都筑明才意识到列车终于接近O村的车站了。坐落在这山脚下的O村,房子、田地、树林、一切都是倾斜的。听着此时此刻机车的喘息声,都筑明浑身上下忽然像是发了烧一样开始颤抖。这一年从春到夏,每个日薄西山的黄昏,他只要在林子里听到机车声,就知道傍晚的上行列车快开到村里的车站了。眼下这列车的机车声和那深深刻在他记忆里的声音毫无二致。

火车驶入山谷背阴处的小站,都筑明勉强忍住差点冲出喉咙的一阵狂咳,竖起外套的衣领走下车。除了他,只有五六个当地人在这里下车。脚触到地面的那一刻,他的身子狠狠地晃了一晃。而他故意把自己的小书包狠狠地从左手换到右手,仿佛这趔趄是刚刚开车门时提在左手的书包绊了自己一跤一样。走出检票口时,在他头顶的一盏昏暗的灯恰好点亮。他看着自己毫无生气的脸在候车室脏兮兮的玻璃窗上闪了一个照面便消失了,仿佛被什么吞噬了。

白日短暂,才五点周围就都暗了下来。这个山边的车站不通巴士和其他交通工具,都筑明只得自己提着书包,步履维艰地走在通往村前那片森林的长长坡道上。一路上停下来很多次歇脚,傍晚的空气很快就凉透了,都筑明从头到脚忽而冷得要打寒战,忽而又像火烧一样热,到了后半程已然麻木了。

森林越来越近了。那栋行将倾塌的农舍仍然立在林子边,有条脏兮兮的狗在门口打转。都筑明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以前自己和菜穗子小姐骑车郊游回来的时候,总有一只黑狗跟在自行车后面,飞奔着哀叫不止。而这只狗是茶色的,并非之前那一条。

虽然天色已晚,林子里倒还算敞亮。因为所有树上的叶子几乎全都掉光了。这片森林里有都筑明太多的回忆了。当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骑着自行车横穿炎热的原野回到这片森林时,让人神清气爽的凉气总是立刻扑上他火热的脸颊。想到这里,都筑明像是条件反射一般,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个傍晚彻骨的寒气、自己浓重的鼻息、滚烫的脸颊,还有在如此奇妙的情绪中弯着身子精疲力竭赶路的自己——在这一刻,竟不可思议地和少年时那个骑着车子面颊通红、气喘吁吁的自己重叠在了一起。

都筑明来到林子中央,道路分成了两条。一条笔直地通往村子,另一条通往他和菜穗子前来避暑的别墅区。通往别墅区的岔路上杂草丛生,那是一条平缓的下坡,弯弯曲曲地徐徐绕到别墅后面。头戴草帽、骑在车上的菜穗子每当拐进这条路,总会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向驱车跟在后面的都筑明喊道:“嘿!你看呐,我双手脱把……”

都筑明已把手里的小皮包丢在路边,痛苦地大口喘息着。不过,这些年少时的回忆忽然不经意间在他的记忆里复苏,又为他那早已疲惫不堪的心注入了少许活力。“我一来到这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