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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一天傍晚,都筑明有些发烧,便早早结束了事务所的工作,直接回了荻窪。以往从事务所下班早的时候,他大都会先去看看阿叶母女,所以很少在天还这么亮的时候就在荻窪站下车。从电车上走下来的时候,杂木林上空有一片茜红色的云朵,细细长长地延展向西边的天空。都筑明仰着头,出神地望了那云朵一阵子,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月台另一头有位职员模样的矮个子男人像是被吓了一跳,原本背对着他站得笔直,听了声音连忙回头看。都筑明也注意到了那人,觉得他们好像在哪儿见过。可他为了止住这阵痛苦的狂咳,不得不在那人的目光里弯下身子。等总算不再咳了,他已经完全把那个人抛到了脑后,径自向台阶走去。不想却在要迈上台阶的瞬间,忽地想起方才那人好像是菜穗子的丈夫,又急忙回过头去。只见那人又像起初那样,背对着自己站立着,那背影仍旧显得有些阴郁。在他面前,是满天晚霞和黄叶缤纷的杂木林。

“那个人,看上去好像很寂寞啊……”都筑明这么想着,走出了车站。

“难道是菜穗子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说不定是生了什么病。上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隐约觉得她病了。不过上次这人看上去挺难接触的,现在看来,他似乎比我想象得随和呢。反正我这个人啊,如果对方不是看上去有点忧郁的人,就压根不愿和他打交道……”

都筑明回到自己的住处,因为害怕自己再咳起来,就没有马上换衣服,而是坐在朝西的窗边,想着菜穗子小姐也许正在西边某个遥远的地方,过着自己无法想象的不幸生活。他想着这些,像是生平第一次眺望西方一样,远望天空中的晚霞和树木发黄的枝梢。天空的颜色开始变了,都筑明守着天色的暗淡,忽然感到几乎快要忍受不住的、彻头彻脚的寒冷。

与此同时,黑川圭介依然呆呆地伫立在月台尽头,面对如火如荼的西天,似乎还在思索同一个问题。从刚才到现在已经有好几班电车从他面前开过。但他也不像是在等人。不知是谁在圭介身后剧烈地咳嗽了一阵,他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回头看了看对方——这便是他在这段时间里仅有的动作。咳嗽的是一位瘦削的高个子青年,圭介不认识他,但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剧烈的咳嗽声。圭介紧接着就想起来,自己的妻子在每天天亮时也经常发出类似的咳嗽声。这之后过去了好几辆电车,突然有一辆长长的中央线列车轰隆隆地疾驰而过,震得地面微微颤动起来。圭介吃惊地抬起头,盯着从面前掠过的一节节车厢,像是要把它们刻在脑海里一样。要是可能的话,他恨不得把车厢里每一个乘客的脸都瞧上一遍。因为这些乘客将在几个小时以后穿过八岳山南麓,有兴趣的人从车窗里就能看见他妻子住的那所疗养院的红色屋顶……

黑川圭介是个生性单纯的男子,因此他一旦觉得自己的妻子看上去是不幸福的,这样的印象就很难从他心里消除,除非夫妻二人目前的分居状态不再继续——这便是他产生这印象的原因。

他从大山里的疗养院探望妻子回来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尽管单位的公务让他忙得不可开交,而随之而来便是秋日那让人忘却一切烦忧的舒爽天气,但在圭介心里,自己去探望菜穗子仿佛还是昨天的事,一切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当他结束一天的工作,疲惫不堪地夹在黄昏的喧嚣中,不知不觉地想要加快回家的脚步时,总是会猛地意识到:妻子并不在家里。紧接着,被大雨困在山中疗养院里的情景、在回程的火车上遭遇风暴的情景便巨细无遗地在记忆中复苏。菜穗子总是在某个地方安静地守护着自己。圭介有时候甚至会突然觉得,她的目光就闪现在自己眼前。他便总是猛地一惊,接着开始在电车中找寻,想看看是哪个女子和菜穗子有着一样的眼神……

他从未给妻子写过一封信。像他这般的男人,大概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情会令自己的情感充实。退一步说,即使曾经这么想过,他也不是那种说干就干的性格。他知道母亲和菜穗子似乎时有通信,却从没过问。即使见到菜穗子用铅笔写的字迹潦草的书信寄到家里,他也不想拆开信来看看妻子写了些什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