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柳青穆果不其然被横空飞来的书匣招呼了。

他这回没把他爹扔过来的书匣接住，而是破罐子破摔地任其掉在地上，看了一眼，也不俯身捡起。

柳正卿简直要气得失语，四下看了看，一直从容不迫的脸上透出慌张，“柳青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这回是气得连“儿”、“臭小子”这类称呼也不叫了，把全名全姓喊得极重，就差呼嚎着叫柳青穆闭嘴。

柳青穆却不知死活，开口即是出言不逊，“那爹你要反么？”

柳正卿“腾”地站起来，“我怎么可能反？我怎么敢反？！”

柳青穆点头，“你对朝廷忠心无二，所以陛下才敢把两江总督的官衔委派给柳家的一个庶子。因为他知道，柳家是朝堂之中唯一不可反叛的世家。”

柳正卿听到“庶子”这个词时，眼瞳一颤，浑身的怒气霎时间熄了火。

他看着柳青穆冷淡的脸色，心中升起无尽苍凉，撑着书桌的双手有些抖，“青穆......”

柳家不敢反，怎么可能仅仅因为柳正卿的柔懦寡断呢？

柳正卿咽了口唾沫，闭上眼哑声道：“你娘她......”

“我不想提。”柳青穆打断了他，脸色很淡。

书房内点了禅灯，四角燃了烛火，在夜色下透亮明净。

屋内二人却陷入了沉默中，周遭一片晦涩，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良久，柳青穆才缓缓道：“爹，你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柳正卿眉头皱起，手还在抖，看着柳青穆的背影尽可能平和道：“你给我回来。”

对方却连头都没有转，权把自己的话当成放屁，自顾自地抽开木门栓。

书房门打开，蝉声冲破了束缚，夏日的夜风涌入，将柳青穆手臂的外袍吹得飘飘荡荡。他一身素色单衣站在站在门前，抬脚走下阶梯。

可没走两步，身后传来的声音忽然让他浑身一震，整个人瞬间愣在了原地。

“魏禾......”柳正卿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回了那张躺椅上，他没看柳青穆，似乎是笃定对方听了此话不会离开，十拿九稳地收拾起书桌上的茶盏。

“洛阳魏氏的人，如今偕同一名婢女住在杨家旧宅——对了，秘书省校书郎的儿子杨从易如今不在蓟城，也在那吧。”

柳青穆转身上了阶梯，靴子在木板上踏出激烈的响声，“你调查我？”

杯盏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柳正卿重重把茶杯放回茶托里，抬起了头，眼神晦暗不明，“你娘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俩，这些年我也在尽我所能弥补——但一码事归一码事，几日前要不是我派人调查你，你在洛阳和魏家纠葛不清的时候，你爹我甚至连你出了蓟城都不知晓！”

他一字一句咬得极重，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把说了出口，“你去洛阳究竟要做什么？你和魏家、和魏禾纠缠不清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如今皇上即将给你下派军任，朝廷中千百双眼睛盯着我们柳家，这个节骨眼上去招惹前朝罪臣......”

柳正卿缓缓闭上眼睛，“你是想害死我们柳家么？”

柳青穆浑身颤了颤。

他站在门槛边上，半边身体埋在沉沉的夜幕中，垂下的眼睫在脸颊上落下了一片阴影。

柳正卿不想看他，转头看着窗棂外的竹影，忽然哼哼唧唧地道了句，“我就不应该粗心大意......”

柳青穆抬起了头，见他爹咬牙切齿地撑着脑袋继续嘀咕，“我和吏部郎中的在后湖的谈话，你听见了多少？”

“没多少，”柳青穆声音毫无起伏，“但有关魏家的事情，几乎都听完整了。”

其实他爹当时和吏部郎中撑着船，经过他所行之处也只是一会的功夫，自然听不见完全，只言片语中甚至都猜不出个前因后果。

但他爹既然问起了，也就不耽误柳青穆扯淡。

柳正卿一口气差点没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