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娘见有人走近，一抬头，先是看见了那朵荷花，然后顺着那宽阔结实的胸膛往上瞧，见着了柳青穆的脸。

接着这位半老妇人，竟然肉眼可见地微红了脸。

——无他，实在是眼前人长得过于俊俏了。

特别是那双异于常人的含情眼眉。

上挑的眼尾似乎天生带着摄人心魄的瑰丽，眸中有微光流转，只消一眼，就能让对视人陷入危险的沉沦里。

真是风流无限。乃是如她徐娘这般多年流转于风月场的女人，见多了标致脸蛋，这时也被这男人的长相惊得好一会才缓过神。

柳青穆朝对方淡淡点了一下头，他唇角微勾，看起来就如同始终带着笑，“徐娘好，小生姓柳，初次见面。”

“我远房亲戚，湘楚来的，”杨从易在一旁探出个脑袋，露出一丝狡黠，“他喜欢温婉姑娘家家哦，徐娘你可不要看走了眼。”

柳青穆眼眉挑了挑，也没反驳，当是默认了。

“好好，当真是器宇不凡，风华绝代，绝代双骄，”徐娘一连说了好几串溢美之词，心花怒开，弯着的眼角都要飞到屋檐上，“二位公子，里边请，里边请。”

柳青穆淡笑，应了声“好”。

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折扇，一手执花，一手慢悠悠地扇着风，不疾不徐地拾级而上。看了一眼虚掩着的大门，柳青穆漫不经心问道：

“听杨弟说，春满楼乃是洛阳闻名遐迩的青楼，向来是文人骚客旅居之地，想来是一日营生也不能少。可今日怎地误了时辰，不顾陪客了？”

徐娘刚伸出的手一顿，“哈哈”干笑两声，走在前头帮二人开门。

热情，却不答话。

见对方有意回避，柳青穆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徐娘的背影，怅然道：“没有人气，少了热闹，何来的寻欢作乐啊。”

他转头状似责怪杨从易，“这儿挺没意思的，你还推介我来。”

杨从易听到此话，猛然干咳两声，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心觉柳青穆不是那么难侍候的主，今日怎么如此反常。顿了顿，前言不搭后语道：“这儿的姑娘好，你不懂。”

柳青穆无言片刻，转头不再理会。反而是徐娘和杨从易开始谈起了家长里短，尽兴之时，一概无视了一旁挑三嫌四的柳青穆。

二人进了春满楼，柳青穆便收起折扇。明明是炎天暑月，他从踏进楼内起，却忽觉有些阴冷。

春满楼坐落于阜成门大街最为繁华之处，为三层高的阁楼，进门抬眼便是交叉的红木横梁，相接处挂有竹制纱笼，此时穷奢极侈地点着油灯，烛影迷花了眼。

楼外明明看起来密不透风，楼内层层却流通渗透，二三楼沿环形建造走廊，用竹帘隔开设有十几雅座。客人临着栏木往下望，便能看见一层大堂。

彼时，大堂的圆台上，正坐着一名掩着面的柔美女子，抚着琵琶，十分应景地唱着湘楚小曲。

台下坐着几名身着花红柳绿的姑娘，背对着三人，看上去无由来有几分落寞。

柳青穆听了一会，缓缓道：“会湘雨？”

徐娘点点头，赞赏道：“柳公子识曲，这首琵琶曲正是‘会湘雨’。”

柳青穆不答话，却笑了笑。

会湘雨一曲，大概是二十年前从湘楚之地传来洛阳的，在洛阳城彼一弹奏，便惊起四座，盛极一时。

那时，无论是街上卖艺，还是在青楼馆子里，只要弹唱起这首曲调，就是面黄肌瘦的乞丐也能停下食不果腹的生计，安安静静地听上一曲。

这就是这首曲子的别致的魅力，别致得甚至乎有些诡秘。

而二十年后，春满楼内又响起了这般熟悉的弦音，很难不叫人忆起往昔，心灵触动。

徐娘正满面爱怜，似有所想。柳青穆却忽然煞风景地来了一句：“可惜弹错了。”

徐娘回过神，有些怔愣，“啊？哪错了？”

柳青穆道：“错得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