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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冷

在等待中,季卷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紧张。这种紧张并非因为对自己或是对季冷的不自信,而是源于谈话对象的身份——对于当今皇帝来说,一个小小福建地方帮派首脑的生死,只在他好恶一念之间。

这和季卷过去所熟悉的谈判不一样,就算商谈彻底破裂,落到场下,顶多就是被指着鼻子骂几句,但是在这里,失败的代价是季卷无法接受的。这让等待变得极其难熬,但她又不得不等!因为宋徽宗的好色与他的软骨头一样出名,而季冷绝不愿让她暴露在官家眼前。

好在这样的等待并没有太久。接近黄昏,门外喧哗,季卷立即走到院子里,看到季冷又从那顶软轿下来,陪同的还是白天那个公公,对季冷说话时的笑容却多了一些。季卷远远见此,忐忑的内心霎时安定,知道他们这次投其所好的大型欺诈行为已得到足够令人满意的结果。

“多谢米公公相送。”季冷走下轿后谦和拱手。

米公公眯着眼笑:“哪里,以后季帮主的帮派往江南一带发展,说不得还有需要你照应的地方。”

季冷面容一肃:“自为公公效犬马之劳!”

米公公动作优柔地对他一点头,指挥身后车队回宫。季卷在旁始终维持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直到肉眼已看不见米公公的身形,才问:“结果如何?”

季冷看着她,缓缓叹一口气道:“官家见蜃壁上的高人留影,大悦,同意了青田帮沿海往两浙、江南路扩张的请求。”

他从袖中拿出一卷敕封手诏,拖在手上,怔怔出神。季卷伸手拿过来,颠来倒去地打量,神色间难得有了几分兴味,兴致勃勃地对他说:“别说能拿它当虎皮扯大旗了,要是能好好保存个八九百年再捐出去,就凭这笔字,我能连上一周的头版头条。这可得好好保存!”

季冷对她常有的胡言乱语已经免疫,望着被她当彩球似地上下抛着玩的手诏,忽而重重叹一口气,像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一跺脚,毅然道:“‘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今日见过,方信你所说,如此轻佻之人持国,是黎民之不幸!季卷,往后你要做什么,我一应支持就是!”

季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似笑非笑:“见过真人,才终于死心了?”

季冷只得苦笑。

季冷与自己女儿并不相同。他只是大宋治下普通一民,虽生活流离,早早被卖进青帮做打手,也只觉天下苍生都这般活法,不是谁的过错。他本性忠厚,讲求义气,但仅仅如此也不足以在武林好手云集的青田帮中出头,令他改变命运的,是一项连他自己也讲不明白的,“捡人”的本事。

他似乎天生就具有一项能力,可以在路上偶然见到些濒死的人。大部分都浑身血洞,一看便是遭受过江湖仇杀,浑身充满危险气息,普通人遇到只会远远地躲开,但季冷却总是发善心,把这些人捡回家好生照顾。这些人里有不少一旦恢复就跳起来想要杀人灭口,但也有另一些人被这土气小子打动,留给他些馈赠。

因此,季冷“捡”来了师父,“捡”来了结义大哥,“捡”来了报恩的下属,也“捡”来了知心爱人——这是他这天赋最后一次发作。

在季卷出生后,季冷发现自己的这份天赋转移到了自己女儿身上,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另一件事:他的女儿,与他捡到的那些濒死的江湖客一般,拥有着前一段并不在此地的人生,以及由此而生发的另一套处事风格。

幸好他依然是忠厚且包容的,即使这些年里他已借奇遇习得一身惊世武艺,坐上了青田帮帮主的位置,依然与当初的青头小子没什么大差。因此他迅速地接受了自己女儿的与众不同,并且,带着宠溺地放任了自己夫人与独女联合架空了他的权利,风风火火,在青田帮内搞起了什么“试点”。

最初,他是绝无怨言的。虽然她的举动和深意时常不能为他理解,但她做的另一些事:改良农耕方式,推广养殖概念,更进冶铁技术,凡此种种,总归是令青田帮治下平民活得更好。至于另一些对内整饬纪律,对外砸钱拉动官员下水,他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