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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去过。”

“怎么会?”她惊讶,“你是这里的人啊。”

“不是的。我家其实是我上高二的时候才迁过来。其实我和你一样,来这个城市没有多少年。路陶他们才是真正的土生土长。”

“噢。”她恍然大悟。

我来自更北的北方。那座城市更寒冷,更内陆。充斥着钢铁,工厂的冰冷气息。那里的美女都是荒凉戏台上的张扬花旦。不是小龙女那样来自气候宜人,安静富足的地方的孩子能够熟悉的气质。其实我很不愿意跟小龙女说起这个。我更害怕她会问我我们家为什么要搬过来。我不是没有碰到过这样的问题的,通常情况下我会说搬家是因为我父亲的工作。这当然不是真话,可是足够应付了。问题就在于,面对小龙女的时候,我不愿意撒谎,但是,我也没有做好说真话的准备。还好她没有追根究底。估计是在憧憬周末的渔家海鲜。

“小龙女,”我对她说,“要是路陶到时候说话不大好听的话。我是说要是。你千万别在意。她只不过是想跟你炫耀一下她赢了。其实她这个人心地很好的,绝对没有什么坏心眼。”

“我知道。”她懒洋洋地扭了扭身子,“其实海凝,我一直都纳闷你为什么会跟路陶那么好,你们根本就不是一种人。”

“你还不是一样,”我说,“你为什么要跟彭端上床,你们也根本就不是一种人。”

“可是彭端在床上挺棒的。”她诚恳地说。

一片嬉笑声中,小龙女转过了身,顺手把床头的威尼抱在怀里,背对着我。我想她是困了。我决定不打扰她,让她就此睡着。虽然这个家伙的精力旺盛得可怕,曾经有过通宵泡吧再轻松地洗把脸去上班的纪录。我独自一人在黑夜里静默着,看着她窄窄的小肩膀在我的眼前悠然地起伏。我为什么会跟路陶那么好,那是因为我当初根本没有什么选择。

那时候我十六岁。一个瘦削,笨拙,面部表情僵硬的女孩子,浑身上下看不到一点少女的甜蜜的气息。老师给大家介绍我这个刚刚搬家的转学生,底下响起来的礼节性的掌声都能让我胆寒。只知道死死地攥着我的书包带子,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我不敢主动和人说话,特别害怕人家看着我的眼睛,甚至过马路都会让我觉得心惊胆战。我战战兢兢地捧着自己的灵魂,就像捧着一块易碎的玻璃。虽然它很廉价,可是它是我的全部。似乎只要有一个人在空旷无人的寂静中大声地叫一下我的名字,我就听得见自己内部分崩离析四分五裂的声音。我清晰得记得,刚刚搬来这个城市的时候,我总是记不得房间的位置。对方位的记忆还停留在原先的家。半夜起来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撞到墙。妈妈就会在这个时候起来,打开房里的灯,帮我揉着撞出瘀青的部位。一边用小心翼翼,简直是害怕得罪我的口吻说:“不要紧,不要紧,医生不是说过的嘛,换个环境一定就会好了。”我木然地任由她揉搓,听见自己的心脏灌了铅一般沉重地蠕动,没有表情地无声地哀求这个我生活的世界,求求你,求求你,我已经怕死你了,我尝过你的厉害了,你不要再折磨我。

路陶就是我那个时候的同桌。这个漂亮,新潮,活泼,喜欢大惊小怪的女孩子是当时唯一一个对我微笑的人。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我试着写字,写出了一个又一个只有青春期的人们才认为是伤心的故事。路陶是我的第一个读者,她总是瞪圆了她美丽的眼睛惊呼着:“老天爷呀,我的好朋友居然是个作家。”我想若是没有路陶那些毫不吝惜的赞美,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开始写字,至少我肯定不会把写字当成是生活的指望。所以,我有什么理由不对路陶肝胆相照?她对我有恩,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轻轻地坐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点燃了一支烟。我得承认,这些悄然而至的往事让我有点不舒服。不过我知道很快就会过去的。我特别喜欢听打火机那一声轻微的,伴随着火苗的声响,总是令我感觉到一种螳臂当车的悲凉。外面麻将的声音不知为什么暂停了,我听见妈妈的脚步声。虽然她总是用一种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