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乔初时还在点头，及至后来渐渐目瞪口呆起来，待我说罢他神色古怪道：“师父，你这番道理实是惊世骇俗。朋友之情哪能用依恋一词来形容？而且依你之见爱人竟只是一个更私密的亲人或朋友了？人与人的感情复杂无比，若事事皆归于依恋怕是不妥吧？”

我点头微笑道：“依恋是我使用的一个形容词汇。若是用其他词汇，比如依靠，或许也可以。朋友间在有困难发生之际可以互相依靠，在日常平静的日子里也会追求和满足于这种可以彼此信赖安心依靠的感受，这种感受便是我所说的恋，此字似乎更适合用来表达心境。至于将这三种感情都归结为依恋确实是为师独自悟得，其实何止这三种感情？你若用久了一个水杯或许也会产生不忍抛弃更新之情呢，那种感情是什么？也可用依恋来概括，只是程度更轻一些罢了。所谓日久生情，生出的是什么情？无非依恋而已。因为久了，所以了解，所以熟悉，所以轻松，所以愉快，所以吸引，所以相助，所以默契，所以依靠，所以温暖，所以迷恋。迷恋的不是人，而是那种感受。人类其实就是生活在不同的感受之中。”

我顿了顿又道：“如果抛开性的因素不论，爱人的确就是你更依恋的亲人或者朋友。对于很多人来说，完全抛开性因素的夫妻感情是根本无法想象的，然而却又能体验到老夫老妻那种炽热消减的温和依恋，彼此性的需求仍有，但重要性在降低，他们自己也知道这已经算是亲情了。其实爱情变成亲情并不曾发生你所想象的那样大的变化，不过是在彼此达到深度依恋之前的种种试探和试探过程中带来的种种新鲜感、紧张感、会心感变淡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已。”

朱子乔默不做声良久，嘶哑着开口道：“师父，我还是忘不了小星。”我郑重点头道：“你们缘分悠长，岂能说忘就忘，不要有极端的念头就好。刚才你也看到了你们的过去，假如她今生转世为一个男子，你们也会相见恨晚引为知己的，这就是缘分化作了友情。只要有缘分，你想躲都躲不开啊！子乔，其实仙人并不看重人的情，而是用缘分甚至业力来表达人之人之间注定的联系。因为对人来说情是多变易动模糊不清的，人认为自己对谁动了情，实际是受业力纠缠甩之不掉，相处日久而产生的依恋。也就是说，无论什么人聚在一起，只要时间足够长久便一定会产生情！或是亲情或是友情或是爱情或是其他感情，因为这些感情的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是一种依恋。只不过依照今生的肉身性别或社会关系的不同才有感情种类的表面分化。与此同时，他们彼此若是长久的失去联系自然也会不可避免的感情变淡甚至相互遗忘。所以情并没有多么珍贵，缘分才珍贵啊！”

朱子乔忽然显得有些激动道：“师父，你对情的评价很低。我和小星绝不会相互遗忘的。”我叹息道：“你们有缘分自然能走到一起，到一起自然能生出感情。可是先有缘后有情，情本身却无法实现稳固长久。一旦可以相互依恋的环境丧失了，人靠什么维系感情？想象和回忆吗？切莫说一旦轮回就再也想不起前生种种，即便在一世之内，随着时间的腐蚀和其他业力关系的冲击，人对旧有人事的生动感情也会逐渐虚化成一张张僵硬照片，照片上展现的也并非人对当时彼人彼事的留恋，而是他对当时那个自己的追忆和感叹。”

朱子乔轻声道：“如此说来不仅爱情可能变淡，甚至由于某些原因亲情也会变淡？那社会上一些家庭的分崩离析在师父眼中也是不可避免的了？”我摇头道：“绝非如此。自古以来维系家庭稳定的就不是情啊！你刚才也说到恩爱一词，实是说出了要害。夫妻之间和其他家庭成员之间能互相帮扶，便是互相有恩；从而又有互相报答的责任，这种责任可称为义。家庭就是依靠恩义来维系的。不要以为是你家人甚至爱人就理所应当的要照顾你帮助你，你们今生是亲人，来世还不一定是什么关系，这种因果必须偿还报答。”

朱子乔显然未能理解，我又续道：“若是小星嫁给你，她等于是把自己的终身幸福托付给了你，这种对你的信任就是恩；你则有照顾她一生一世的责任，这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