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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那天很晚了, 付闻歌依旧清楚地记得,天空也飘着小雪, 窗台上薄薄的积了一层, 玻璃上都是雾。他趴在窗边, 用手指在窗上抹出块空,朝楼下停着的吉普车张望。

他看到阿爹跑向车子的急促脚步骤然止住, 好似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住了腿脚,举步维艰。那背影被街灯拉出长长的影子, 在细雪飘零的夜里,止不住的晃动。

阿爹对面, 刚从车里下来的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站着。前面的那个帽檐压得很低, 付闻歌看不清脸,只见他张着手,身体微微前倾呈紧绷之态, 正在极力地诉说着什么。

站在后面的那个, 穿着蓝灰色的军大衣, 半垂着头,双手交叠在腹部, 似是在保护隐藏于下的一切。他的影子拉得也很长,像个底座那样支撑着身体,岿然不动。

蓦地, 他抬起头,说了句话。时间好似在那一瞬间静止了,可又立刻重新流动起来。雪花在路灯的光线中打着旋, 零散地飘落在三人之间。

眼见阿爹转身奔回房子里,付闻歌赶忙从窗台边的椅子上下来,赤着脚跑到走廊上。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紧紧盯着楼梯口,可阿爹好像没看到他,直接跑进房间里。他看到阿爹哭了,这极为少见。上一次见到阿爹掉泪,听奶奶说是有人带了口信,说父亲在战斗中受了伤。

后面跟上来的是那个戴着军帽的男人,这下付闻歌看清他的表情了:那双遮于军帽阴影下的眼里,一半是歉疚,一半是乞怜。身着戎装的男人明明散发出狼一样锐利的气息,却又莫名有种被逼入绝境的感觉。

他看到付闻歌站在走廊上的,军靴在最后一级楼梯阶上顿住,伸出手指向另外的方向。

“闻歌,去睡觉。”

再温柔的语调,也掩盖不住战场遗留下的冷峻。

付闻歌认出了他的声音,这是父亲。父亲离开家时他还没开始去教堂开办的学校里念书,转眼三年多了,记忆中父亲的容貌早已模糊。可他记得这个声音,记得在父亲离开之前,摸着他的头说“闻歌,爸爸不在家的时候,要替我好好照顾你阿爹”。

父亲追进卧房,和阿爹起了争执。付闻歌听不太明白他们到底在吵些什么,他抱着楼梯边的木围栏,从门缝里望着两个都有些歇斯底里的人,未知的恐惧爬满全身。

砰!

惊人的枪声响过,十来岁的孩子被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阿爹从房间里出来,扑到他身边将他紧紧抱进怀中。很快那个穿军大衣的人也跑上楼梯,然后付闻歌听到阿爹说了句话,那个人的身体便在他模糊的视线中晃了晃,随即转身离开。

过了些日子,付闻歌听家里的佣人说那个人是他父亲的外室,叫穆望秋,还给他生了个弟弟。外室是什么,彼时的付闻歌没有概念。他只知道,那个人的出现,逼得阿爹甚至舍得抛下他去死。

所以,他恨他。

“闻歌,闻歌?”

白翰辰唤了两声,才见付闻歌空洞的眼中重新凝起丝光亮。刚看见大冷天的付闻歌也在车边等着,他赶紧朝秘书匆匆交待一声便过来。后头还有别的招待,但他可以稍微晚一点过去。

“呃,我刚和婷姨去量礼服尺寸,路过看到你的车。”付闻歌回过神,视线越过白翰辰的肩膀,望向他身后表情清朗的军官,“这位是……”

“这位是冷纪鸢,冷处,我大学学长。”白翰辰为他们彼此介绍,“学长,这就是闻歌。”

他想着既然付闻歌来都来了,干脆介绍他和冷纪鸢互相认识一下。之前冷纪鸢提过,说来不及参加他们的婚礼,但是想要见一见付闻歌。

冷纪鸢摘掉手套,向付闻歌伸出手:“你好,最近一直听翰辰提起你,早就想见见了。”

在听到“冷纪鸢”三个字时,付闻歌只觉胸口一揪。他机械地抬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的脸。原来这就是白翰辰喜欢过的人,他想。长相无可挑剔的俊美,身板是军人特有的挺拔。就好像当年的穆望秋,尽管已脱下军装,可无论从哪个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