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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苻离一手端着药碗小口小口地饮着, 一手仍攥着姜颜, 令她脱身不得, 平时冷傲矜贵的少年一生了病,倒像个小孩似的粘人。

腕上的温度烫得惊人,姜颜费力抽了抽手, 谁知才从苻离掌心抽离,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袖子, 半晌挣脱不得, 她‘哎呀’叹了声, 索性坐在床边的踏脚上,借着昏黄的烛光打量着苻离。

他修长好看的指节上破了皮, 暗红色的痂衬着白皙的肤色, 显得触目惊心。屋外依旧朔风凛冽, 拍打着窗扇, 姜颜脑中不自觉浮现出他手持残剑立于硝烟之中的身影,想起他面对季悬失了理智的质问时低下的头颅, 不知为何, 心中竟有些柔软,仿佛初见时针锋相对的抬杠已成了遥不可及的前世。

莫非, 这就是所谓的患难见真情?

想着,苻离已仰首饮尽了最后一口汤药。那药想必苦的很,苻离拧着眉,淡色的唇线紧抿,喉结上下滚动一番, 待压抑住嗓子眼涌上来的苦意,他倾身将空了的药碗放在床边案几上。

“苻大公子,我至今对你仍是不服气的。”

或许是屋内太安静了,姜颜情不自禁开口道,“在知道婚约之前,我的斗志是源于你的傲慢无礼。后来,则是源于对你的一丝嫉妒。”

未料她会这么说,苻离的手一顿,指腹在碗沿停留了片刻,而后哑声问:“嫉妒什么?”

“嫉妒你的天赋呀。无论是在考场还是在战场,你总是极具侵略性,文章、御马、射术、剑术,样样都是魁首。”

可惜人无完人,上天将他的天赋精雕细琢,却将他的脾性揉成一团烂泥,别别扭扭的叫人猜不透。

苻离打断她的思绪道:“你若是三岁起就被逼着亥时睡、卯时起,十数年笔耕不辍,也能如此。”

姜颜回神,感叹道,“首辅大人这么严厉的么?”

苻离沉默。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垂下眼望着姜颜微皱的袖口,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可我所求并非圣贤之道,千篇一律的格式文章我早就写腻了。”

他说这话时少见的沙哑低沉,听起来有几分落寞。

苻大公子今日真是病的厉害了,这些话,平日他即便烂在肚里也不愿说出口的。

姜颜好像在今夜才真正地认识苻离,这个万众瞩目、司业器重的儒生楷模说他不喜欢读书作文,如同富可敌国的商贾说他不喜欢钱财……那种感觉就像是姜颜拼尽全力挥去一拳,却被苻离轻飘飘接住并将她击倒在地狠狠碾压,末了还要矜贵地擦擦手,俯视她说:“其实我也一点也不喜欢打架。”

被这个‘不喜读书’的国子学魁首打败那么多次,姜颜简直要愤世嫉俗了。

灯影摇曳,姜颜一脸复杂地问:“那你以后要做什么呢?”

“做武将。”

病患苻离有问必答,攥着她衣袖的手紧了紧,手背上淡青色的筋脉隐约可见。他眼里映着灯火,笃定道,“定国□□,守护你……”顿了顿,他又吐出一个字,“……们。”

姜颜并未留意到他那意味深长的字间停顿,而是惊异于他眼中的坚定。此时于乱世之中,危城之下,他这喑哑的一句如有千钧重量,掷地有声。

“挺好。”

虽然不知为何自己就成了苻大公子的倾吐对象,但姜颜依然尽职尽责地开导,颔首又重复了一遍,“做武将挺好。”

苻离目光柔和,心中感动于她的体己。

可惜还未感动完,便见姜颜眯着月牙眼碎碎念:“你若走了,国子学内我独孤求败稳坐第一,挺好挺好。”

“……”声音很小,但苻离听见了。

今夜格外宁静,两人放下过往成见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记不清是谁先睡着的,待到苻离醒来时,窗外已现出些许熹微的晨光。

掌心的布料柔软,他低头一看,自己仍攥着姜颜的衣袖,而眉目艳丽的少女趴在床边睡着了。

油灯早已燃到尽头,屋内的光线晦暗,冷得很,姜颜睡得并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