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走出王尔信的家门,到发动车赶回T市,傅盛朗全程始终绷着脸,无声地和自己怄气。
对于他的怒火,郝思嘉似懂非懂,不过眼下她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王子扬身上。
大概因为哭泣了很久的缘故,王子扬的双眼肿得如同两颗硕大核桃,声音也有点沙哑。而且郝思嘉细细一看,才发现这小伙子缺了一颗门牙。
“牙齿掉了?”郝思嘉轻捏王子扬的小下巴,试图诱导他说话。
有时候,一股气憋闷久了,容易出问题,要说一说才痛快。
外婆常常这样教导。
想起外婆,郝思嘉的目光便变得更加柔和,说话声音也更加安抚人心,“那你以后说话会漏风啊。”
“谢谢舅妈……”王子扬垂眼看自己的脚尖,头一回用这种怯怯的声音跟郝思嘉说话。
第一次见面时的小霸王,和现在声细如蚊的缺牙小鬼,完全是两个人。
“你说什么?”郝思嘉突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点燃了。
在王尔信的家里,她看到傅洁滢那么不讲道理,没有生气;在被傅洁滢猛然攻击时,没有生气;却在这一刻,注视王子扬的头顶,气得五脏六腑都在颤动。
“你刚刚说什么?!”郝思嘉加快了语速,音量也比前一句更大。
后座的动静让原本出神的傅盛朗顷刻集中了注意力,他从后视镜中打量这一对师生,但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你是不是跟我说谢谢?”郝思嘉没有再加重语气,但她的口吻一听就是老师训斥学生的。
怎么突然教训起王子扬了?
傅盛朗微微皱眉,放慢了车速。
郝思嘉已然觉察不到身边的一切,仿佛她和王子扬现在只是在一间没有旁人的小画室里,她和她的学生,要共同面对某个值得正视的问题。
“说谢谢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为什么要那么小声?”郝思嘉兀自追问,根本不理王子扬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王子扬终于气鼓鼓地抬起头,又生气又委屈地鼓着眼睛怒视郝思嘉。
郝思嘉心头的火伴随着王子扬的喊声而烟消云散,她仍然保持着郑重其事的表情,只不过语气缓和了很多。
“我怎么样了啊?我就喜欢别人跟我说谢谢,还要大声说,越大声越好。说谢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王子扬张开缺了一颗门牙的嘴,气不过地连喊三声谢谢,音量震耳欲聋。
“好了好了,知道了,不用客气。”郝思嘉连连摆手。
王子扬不服气地坐到了旁边,不再紧挨郝思嘉,脖子还一直倔强地梗着,死活不往郝思嘉这边看。
撑不过一会儿,王子扬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郝思嘉拿了靠垫给王子扬当枕头,又从前座抽来薄毯,仔仔细细给他盖上。
盖毯子的时候,郝思嘉分明听见傅盛朗轻轻哼笑了一声。
“笑什么?”郝思嘉压低声音,斜睨傅盛朗的后脑勺。
傅盛朗从后视镜里和郝思嘉对视,笑意盈盈,“我真佩服郝老师。郝老师真好。”
“那行,那你好好珍惜我吧。”郝思嘉若无其事地理顺自己的头发,这句话说得并不大声。
“你说什么?”傅盛朗嘴角的幅度高高扬起,刚才一直紧绷如弦的眉毛也慢慢舒展,“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嘛不大声说?我就喜欢别人大声说呢。”
学得还真快……
郝思嘉故意打了个假呵欠,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冷酷地闭起双眼,“好好开车,我要补眠了。”
回到医院,见到苏醒的萧绘,傅盛朗喉头有些哽咽,没有说话,只将王子扬推到萧绘的病床边。
王子扬并没有像郝思嘉猜想的那样嚎啕大哭,他变身为一个懂事的小大人,先问候了外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再调查一下外婆想吃什么东西。
郝思嘉和傅盛朗并肩站在一起,认真旁观病房里这一老一小欢欢喜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