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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河畔木叶声 万物为刍狗</h3>

天水市集颇为热闹,街角一家古朴的小书屋整洁干净,青竹竿子挑着细枝垂帘,入画的意境。书屋主人的小女儿一大早正用鸡毛掸子扫着书架,便见两个人远远朝这边走来。一样的青布衣衫,却让那高些的男子穿得有模有样,剑眉星目,似乎带着一点淡漠,目光所注又隐有温柔。

他身边一人,比他矮了大半个头,衣裳穿得厚些,袍袖宽松却不显臃肿,眼波流转,便见伶俐动人。这人长发随便一束,简洁却飘逸,肩上背着个奇怪的大竹筒。走到近前,但见肤色细腻白皙,方看出是个女人。

木头衣裾一振,迈进门槛。小姑娘迎上前问道:“二位客官要买书吗?”

木头看了她一眼,随随便便道:“敢问姑娘,周老板可在店里?”

他态度很正经平常,那姑娘看着他的面庞,却微微红了脸,略垂了头道:“爹爹在后面厢房,公子若是有事,我去请他出来。”

木头客气道:“有劳姑娘了。”店老板的女儿急急瞟了他一眼,却见他身边那人乌黑的眼珠子琉璃般清透,觑在自己脸上,似乎自己的脸十分有趣。她忙转身,揭开布帘子到里面去了。苏离离看着她进去,咬着唇笑得诡异,回身拣了本架上的书翻着。

木头转过头来看她手里的书,却是本《诗经》,禁不住道:“你要补习‘执子之手,将子拐走’?”

苏离离拇指按着书页边沿,将书翻得哗哗作响,微蹙了眉道:“我爹那些书我也看过不少,诗词什么的作不上来却也读得来。唯独《诗经》我怎样也读不进去,可能没对上我脑子里那根弦吧。”

她手指一松,正巧停在《豳风》里,入眼是一首《七月》,曰:“春日迟迟,采蘩祁祁。”苏离离愣了一阵,想起那年在言欢的绣房,祁凤翔说“我姓祁,就是‘采蘩祁祁’的祁,苏姑娘记着吧。”她轻轻合上书,笑了一笑,那周老板已掀了帘子踱出门来。

周老板笑向木头拱手道:“是这位小兄弟找我?”有几分书生气,却带着屡试不第的落拓。

木头点头道:“正是,我想买本《楞严经》,不知有没有鸠摩罗什的译本?”

周老板散淡的神色骤然一肃,缓缓道:“没有,只有玄奘的译本。”

木头道:“原来如此。但愿末法之中,诸修行者,令识虚妄,不恋三界。”

周老板应声道:“这本经书功德无量。如是持佛戒,身语意三业清净,资粮俱足。”

木头点头道:“这书我买了。”

周老板看看街边,转顾女儿道:“小梨,看着店里。公子这边请。”说着,把木头和苏离离往里让。木头伸直手掌,稍往后递去,苏离离已握上他的手,极其默契又仿佛极其自然,二人跟着那周老板走进里间。

转过一个阴暗的门廊,又打起一道竹帘,屋里烧着素炭,比外面暖和许多。炭盆之侧是一张紫檀盘螭雕花案几,案上放了些枣果。周老板甫一进门,便躬身一拜道:“在下二等密卫,恭候上差多时。”

木头徐徐转身,看了他片刻,对苏离离道:“你的簪子呢?”苏离离从贴身口袋里摸出来给他,木头执了那簪子对周老板道,“我要看图。”

周老板接过簪子来,细细地看了片刻,小心翼翼道:“这确是一对玳瑁簪中的左支,照理应该给公子看。但是图纸现下不在此处。”

木头抱着手肘沉吟半晌,莞尔一笑道:“那在哪里?”

不知是屋里太热还是衣服穿得太多,周老板额上冒起一层细汗,道:“从此出门,沿大道南行二十里,有一条河,溯上游而去再行十里,有座农舍,住了个姓焦的农夫。卑职去年春,便奉上令,将图转给他了。”

他说着捧上簪子,木头接了仍交给苏离离,看她收进包里,漫不经心道:“南行二十里已入梁州了呀。”

周老板点头道:“正是。”

木头也不看他,只对苏离离道:“既如此,我们且过那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