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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二 抗战的基本观念

欧洲人以商业起家,他们的心理上有两个基本点,一是现钱主义,一是计算主义。因为现钱主义,所以将来如何危险,他总是说:到那时候再说。这绝不是苟安心理,但今日今时如何最为有利,却是他全副精神之所在。因为计算习惯,所以两种数字的比较,可做一切计划的根本。他们偏重物质元素,至于不可以数字计算的精神元素,总退居于背景里。

我们来到欧洲,随时给欧洲人说明我们抗战到底的决心,他们表面上虽然承认,心理上总带着怀疑。因此我就以中国人并军事学问上的立场,在德法两国军事杂志上发表了一点学问方面的见解,想把他们的根本观念廓清一下,现在把这篇汉文稿子寄到国内供国人参考。

我们中国人的思想有两个基本点为西洋人所不易了解。第一点,是我们的乐观态度,这乐观并非眼前一时的享乐,而是悠久的长久的希望。我们对于历史,终于五千年一回溯,三千年一综括。在欧洲人看来,三五千年的老古董,学问上研究固属有益,与实际的人生则不相干,在新教育家看来,这徒然造成了时代的落伍。但中国人却从这种历史教育中养成了一种特性,在今日就发生了影响。中国人是:因为时代经过既久,社会变迁自多,所以他的历史观念是强者未必永久强,弱者未必永久弱,汉、唐、宋、明,曾经几度的败亡,但未来复兴的一个模糊的希望始终涌现于国民的潜意识里。王夫之、顾亭林在宗族失败以后,仍是拼命著书,这种例子只有最近一位德国海塞尔(Hussel,胡塞尔)博士,在德国战败后重新把本国历史叙述一遍,提倡一种乐观精神,我觉得他的功效,比费希特的讲演还重要些,但较之顾王,犹不能望其项背。这种悠久的乐观态度,非今日物质文明、眼前享乐的人们所能明白。也许有人说现代的文化与从前不同,然而真正拿历史的眼光来看,文化之所以为文化,就在其传染性、发酵性。假如不化,就不得谓之文。所以文化这回事第一是敌我同化。蒙古人、满洲人会骑马,西洋人、日本人会用机器,但他骑马我也能骑,他用机器我也可以用。假如说,我们机器武力不如人,所以绝不能取胜,那么历史上复国英雄,与革命志士起事的时候,弱国对抗强权的时候,武力与机器总是不如人,但终究获得最后胜利,这是什么原因?福煦将军指挥了一千万人以上的武力,握有全世界的补充,他却说一句话:只有自认打了败仗的人,才是真正打了败仗。我们知道福煦将军先有了这个根本信仰,然后英法美的武力才交给他。换句话说,因为法国人精神的坚决,所以物质才能从贫乏里一天天充沛起来,武力才能从弱小里一天天强大起来。

我们今天退出上海,但我们自信是胜利的;我们今天退出南京,我们也自认是胜利的。这种说法并不抽象,也不空洞,我们有真正的科学根据。须知我们是农业国家,并非工业国家,后者全部国力集中几点,一个纽约可抵半个美国,一个大阪可抵半个日本。中国因为是农业国家,国力中心不在都会。敌人封锁了内地隔绝的上海,只是一个死港,点缀着几所新式房子的南京,只是几所房子而已。它们与中国的抵抗力量,完全没有影响。你们把南京比纽约、伦敦、巴黎、柏林,这就错了。史丹法尼[1]他倒懂此心理,他说现在中国人人心头有一个南京,日本空军炸毁了几座新式建筑,并不算一回事。

第二点,便是我们的决心,是直觉的,不是计算的。毛奇[2]将军有一句名言:先要算,后要断。现在的欧洲军官一天到晚只是算,平生难逢一次断。但战史的经验告诉我们,平时的计算无论如何精密,到了战时仍不可靠。毛奇将军这句话的价值,就是把算和断分为两件事。断的时候,就不能算。假如算定打胜仗,然后打仗,这种军官就不能成其为军官。

从世界的眼光看来,敌人的飞机有多少,武器有多少,我们只有多少,我们当然不能和日本打仗。但我们的国民,我们的领袖已经在计算中过了六年,现在不能计算,只能断。我们现在的抗战,便是我们的直觉,但这直觉已经过了一番计算的洗练。你们现在再用纯粹计算的眼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