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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那些没有窗户的夏天

七月,我在半夜里醒来。

一阵疾风掀得窗帘呼呼作响。我索性起身,把窗帘全部拉开,仰面躺在床上,月光倏然滑进来,渐渐地融化掉整扇窗户。屋里变得敞亮起来,恍然间,我竟想起了从前那些年,那些没有窗户的夏天。

我读大学的时候,学校的住宿环境很艰苦,八个男生,挤在四张上下铺的宿舍里,到了夏天,就像码在烤箱里随时等待出炉的蛋挞一样,热得流油又冒泡。宿舍里既没有风扇,也没有空调,唯一的通风设备就是——窗户。

可是仅靠打开半扇小窗通风,已经完全无法满足青春期热血青年们的散热需要了。有天社长灵机一动,下令全社男生把整扇窗户(沿着窗户框)拆了下来,于是,闷罐一样的宿舍,硬生生被掰断一根门牙,每夜以漏风豁牙式的萌呆,翘首月光的到来。

窗户卸了,苍蝇蚊子也跟着进来。为了不再阻断风的流通,社长继续下令:“谁也不能在宿舍里挂蚊帐!”睡我下铺的三哥不服,第一个挂了,于是我和老六每晚被咬醒,都挣扎着爬起来,顺手给三哥把蚊帐拉开。如是几次,三哥彻底服了,收了蚊帐,再也不提自己“细皮嫩肉”的事。

不过说来真奇怪,三哥不挂蚊帐之后,我夜里睡得踏实多了。

那时候很多同学为了避暑开始在宿舍里玩全裸。上自习回来,在水房冲了凉,就一丝不挂地在楼道里游荡。数日后,对面研究生院的老师投诉了我们,于是我被我们辅导员拎到办公室里训话。

“谁让你们把宿舍铝合金窗户全卸了?”

“忒热了!”

“给我装回去!”

“哦!”

“对面教师公寓有人投诉你们!”

“啥?”

“你们是不是在宿舍都光着屁股了?”

“忒热了!”

“给我把衣服穿回去!”

“哦!”

“下次让我抓住,给你们全揪下来!”

辅导员紧握右手,恶狠狠地比出一个拉拽的手势。

一周后,宿舍熄灯前,我在走廊上正溜达着背单词,远远地听见有同学在楼梯上喊:“快快快!辅导员来啦,辅导员来啦!”

我疾步奔回宿舍,看到一帮正面无码的傻老爷们儿在宿舍里侃得神欢,实在无法插话,慌乱中,我抄起一个洗脸盆直奔水房。

在一阵鸡飞狗跳的噪杂声和一阵狗血淋头的责骂声之后,楼道上安静了下来。我听见我们辅导员用撕裂的声音高喊:“你们太不像话了!混账!你们班长呢?”

“好像在水房!”

我迅速在水房中制造出一阵嘹亮的冲水声和哼唱声,导员挑了帘子进来,一腔怒火,被我半脸盆的冷水迅速浇灭,我继续哼唱,并用眼角余光目送辅导员默然离开。

“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

大二的夏天,已经有同学把私攒的电脑带到宿舍来(那会儿学校禁止带电脑),为了掩人耳目,白天我们把电脑拆了,把零件分散掖进被子里,晚上熄灯后再组装起来。

拉电这事儿,对电院的男生根本构不成任何障碍。熄灯之后,立马有同学拿出自制的接线板、自制的换向开关、自制的小音响,迅速拼接电脑,在楼道里组装成一个多功能环绕立体声影院来。只要片子好,该影院全夜营业,有时放马龙•白兰度,有时放丁度•巴拉斯,看得男生们嗷嗷直叫,经常吵醒楼下宿管的大爷,半夜里抄着俩手电筒上来拼命。

有时夜里看得饿了,便翻墙出去,到学校外的小街上,搞几个炸串,偶尔我们的土豪社长会请全社兄弟吃煮方便面——我说的是带荷包蛋的那种——青黄的浓汤上泛着玉白的蛋花,间或漂散着几簇油点子,吸一口进嘴里,不用咂摸,莹润香滑的面条,长了腿儿似的自个儿会往嗓子眼里扎。夜空里常缀着一盘明媚的月亮,温风吹拂的晚上,我时常爬回墙头,又觉得依然饿得慌,时常仰在床上,就会梦见自习室里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