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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琪 2016年2月12日 星期五

当我驾车穿过奥德克里夫的镇中心时,天空变得灰暗而压抑,云层如此之低,我仿佛可以伸手触摸它。马路左侧是烂泥般的棕色沙地,大海如同一摊肮脏的洗碗水,必须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才能分辨出陆地与海水的交界。沙滩上分散着几个穿长筒雨靴的人,形单影只地伫立在水边,衣服被风吹得紧紧贴在背上,他们不停地朝远处扔棍子,训练几条湿漉漉的瘦狗把它们叼回来。

车子路过原来的露天泳池,我们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也是我爸爸教我们游泳的地方,现在大门已经被木板封住,像个被约会对象放了鸽子的家伙,一副被人遗弃的可怜相。沿岸再往前一点的大码头倒是没怎么变,华丽的艺术风格门面和鲜红字样的招牌一如往昔。

马路的另一侧,是一长溜面朝大海的建筑:带露台的维多利亚风格旅馆和招待所。我从曾经属于我家的旅馆门口经过,那里是我长大的地方,昔日粉红色的墙壁已经被刷成更加精致的粉蓝色。

镇中心的档次略有提高——原先就有的折扣商店和苍蝇馆子之间,冒出来几家高级咖啡馆和餐厅,但总体而言这个小镇并无改变,这里的时间仿佛永远停滞在五十年代中期。更加令人遗憾的是,那座游乐场竟然还在,音乐依旧震耳欲聋,灯光俗丽刺眼。但小时候的我们喜欢这里,把口袋里的每一分零用钱都喂给那些两便士游戏机。

过去,小镇到了夏天会变得熙熙攘攘,满是游客,随处可见漫步海边的夫妻、堆沙堡的孩子、带着保温杯和自制三明治坐在长椅上看海的老年人、坐摩天轮时双手紧扣的青年情侣。如今这里却像一座鬼城,勾起我所有不愉快的回忆。

我驱车离开市中心,顺着海岸左侧的沿海公路前行,然后便看到了它:维多利亚时代的遗迹好似腐烂的怪兽,从浑浊的海水中升起,几条纤细的钢腿似乎随时都会不堪重负,被庞大的躯干压垮。老码头。你消失的地方。你喜欢这个码头,但我讨厌它,现在甚至更讨厌了。开车靠近的时候,我发现它比我离开时更加残旧。再向前开就是你和丹尼尔长大的那座凌乱的旧房子。我依然非常熟悉这个镇上的一切,它的地图仿佛就烙印在我的脑子里。

我把路虎揽胜停在路旁停车处,关掉发动机,坐在车里凝视老码头,任由记忆涌入脑海——十几岁时,我们最早是和杰森一起来,然后丹尼尔和他的朋友们代替了杰森。1989年,老码头停止对公众开放,但这并没有阻止我们,码头是我们远离喧嚣城镇的好去处,我们可以坐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喝“红带”淡啤,用我的便携式CD机听“布勒”和“绿洲”的歌。我们从来不会沿着码头往海里走太远,没等走到尽头的那个废弃的老凉亭就会停步。酒馆里流传着许多关于凉亭的鬼故事:凉亭的建造者从亭子上面掉下来摔死了,到了晚上会出来散步;那儿还有个穿维多利亚时代睡衣的女鬼,据说她当年被丈夫甩了,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跳了海。虽然怀疑这些故事都不是真的,但我们还是喜欢拿来吓唬自己。

现在老码头周围拦上了警戒线,弃之不用,入口处竖了一块写着红字的大牌子:危险,请勿进入。但临时围栏很容易翻越,假如小时候就有这个围栏,我们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翻栏而入。

我继续坐了一会儿,雨滴敲打在车顶和风挡玻璃上,疯狂冲击堤岸的白色海浪宛如疯狗喷吐的白沫。返回镇中心途中,我在镇子外的加油站停车加油。索芙,还记得吗?我们小的时候,那里属于埃尔夫石油公司,而现在已经归为壳牌旗下,加油站的入口处摆了一排报纸,本地小报的头版头条便是《海滩惊现人类残骸》,多么冷酷无情的标题!竟以如此口吻谈论你的悲剧。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刚刚失踪的时候。第二天,发现你彻夜未归,你妈妈意识到情况不对,开始她以为你可能跟我或者海伦在一起,但等了很久不见你回家,给你所有的朋友打电话也没有找到你,最后她报了警。那时距离人们最后见到你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四小时,警察找我们所有人谈话,海岸警卫队搜寻了好几天,但你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