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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琪 2016年2月11日 星期四

这是一个阴沉的下午,就在午饭之后,我终于知道你死了。

办公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里显示的是一个无法识别的号码,我按下接听键,暂时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来。

“是弗兰西丝卡·豪伊吗?”听筒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仿佛在我的记忆表面烧灼出一个黑洞,他的乡村口音温暖醇厚,与我这间位于我父母的酒店顶层的办公室格格不入:室内陈设着极简主义风格的家具,窗外便是伦敦市中心著名的“小黄瓜”大厦。这样的口音只属于过去,属于我们的老家萨默赛特,那里的黎明有海鸥啾鸣,浪花终日拍打码头,炸鱼薯条的香味丝丝渗入空气。

“丹尼尔?”我被自己嘶哑的嗓音吓了一跳,慌忙用另一只手抓紧桌子边缘,稳住身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防止自己陷入令人眩晕的过去。

过了这么多年,他现在才给我打电话,只可能为了一个缘故。

有新的消息。关于你的消息。

“好久没联系了。”他尴尬地说。他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我两腿发软,像刚出生的马驹,几乎站立不住,只好摇摇晃晃地靠在窗台上,窗户俯瞰整座城市,雨点敲打着窗玻璃。我感到肺部被空气充满,听到自己粗重嘈杂的呼吸。“是因为索菲吗?”

“是的,有人找到她了。”

唾液涌出我的嘴角。“她……她还活着吗?”

电话里静了一下。“不。”他的嗓子哑了,我试图想象他现在的模样,你的哥哥。从前他又高又瘦,喜欢穿一身黑,黑色和他的头发、苍白的长方形脸庞很相配。他老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像青春片里的吸血鬼,似乎总是无精打采,但我看得出他是在极力保持镇静。我好像从来都没见过他哭,连刚刚知道你失踪的时候,他都没有哭;为了找你,警察把整座树林翻了个遍,又派了船出海,折腾了许多天之后终于决定放弃,那时他也没哭;后来,他们在旧码头边上发现了你的一只海军蓝的阿迪达斯运动鞋,推断你已经掉进布里斯托尔海峡,被潮水冲走。听到如此平淡无奇的结论,公众对你的失踪案失去了兴趣,这个时候,你的哥哥仍然没有哭。现在,除了我们之外的每个人都已经开始忘记你,索菲·萝丝·科利尔,来自奥德克里夫海岸的二十一岁女孩,有时羞怯腼腆,有时滑稽搞笑,某天晚上消失在一家夜总会,看到英国电信公司的那些创意老掉牙的广告时你会哭,你喜欢贾维斯·库克,每次拆开一袋饼干,你都会风卷残云般地吞进肚子里,一块都不留。我听到你哥哥在电话那头清了清嗓子:“发现了尸体的残块,被海水冲到布瑞恩的沙滩上……符合她的特征。是她,弗兰琪,我知道是她。”听他叫我“弗兰琪”感觉很奇怪,你也总是叫我弗兰琪,我已经好多年都不是“弗兰琪”了。

我试着不去想象将近二十年后的你漂浮在海水里会是什么样子,还有他们在布瑞恩海滩上的沙子里找到的是你的哪一部分,然而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猜测那是不是你的脚,被人从你瘦削的脚踝上整齐地切割下来,或者那是不是一条长时间曝晒得发黑的胳膊。我讨厌以这种方式想起你。

你死了,这是事实。你不再只是失踪,我无法继续哄骗自己相信你只是失去了记忆,茫然地生活在某个地方,也许在澳大利亚,更可能在泰国。我们不是一直盼望旅行吗?还记得我们打算背包环游东南亚吗?你讨厌寒冷的冬天。我们能一连好几个小时幻想着如何逃离那个寒风刺骨的小镇,风摇晃着光秃秃的树枝,沙砾被风刮到街上,钻进我们的牙缝。没有了游客的喧嚣扰攘,旅游淡季的奥德克里夫愈发显得湿冷阴郁。

我把抵在喉咙上的衬衫领子拨到一边,感觉呼吸困难。透过虚掩的门,我看见内尔在她的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红色的长发堆在头顶,挽成一个结构复杂的发髻。

我回到办公桌前,跌坐进转椅,手机烫得我耳朵发热。“我很抱歉。”我说,这四个字几乎是对我自己说的。

“没关系,弗兰琪。”我听得到背景音里风声呼啸,飞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