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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浦东下沙烧卖馆内一张简陋的木桌旁,何其多、房莺、徐丽美、桂望国四人两两对坐。桂望国先给几人倒好水,这才搓着被寒风吹得冰冷的双手快步走到灶前,催促正在包烧卖的两名阿姨动作快一点。

阿姨一边手法娴熟的将拳头大的烧卖放入手边蒸笼,一边热情应和,“好了好了,马上就好。”

桂望国没动,直到盯住阿姨将两笼刚刚出锅的烧卖端过来,这才回到桌边坐下,笑说,“何总,趁热吃。这烧卖和上海市区的不一样,馅是冬笋和肉,不放糯米,味道又鲜又脆。”

“听说有人还给吾伲下沙烧卖申请了浦东非物质文化遗产。”送烧卖的阿姨笑,“挺好,原先烧卖两元一只,基本上只有吾倪本地人吃,现在卖三元还供不应求,都是浦西过来尝鲜的。如果再评个上海的奖,价佃还会涨。”

何其多敷衍地笑笑,“现在,只要和文化搭上边,价格就会上去,不管是牛腩,还是烧卖。”

“现在人都营养超标,普遍血脂高血压高,啥人欢喜天天吃这个,都是大肉,吃也消化不了。”桂望国说。

“也不是这样说。”何其多停下筷子,若有所思地说,“我就很喜欢吃。可是家里穷,小时候,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顿。”

房莺点头,“小时候能吃一顿肉,真是要开心许久。”

何其多转向房莺,一口流利沪语,“房总,侬生长在上海,是城里人,小辰光条件再差,也总有口饭吃,想象不出阿拉这种出生在山里的孩子有多苦。”

房莺恭敬地回答,“何总您不容易。”

何其多无所谓地笑笑,“房总你也不容易。”

徐丽美插了一句,“老何,你从老家到上海有三十年了吧?”

何其多凝神算了一下,一笑,“可不,整整三十年了。时间真快,一转眼已经是老头子了。”

“三十年前的上海,也与其他地方差不多。”徐丽美回应,“吃喝住行全要凭票证。不过当时大家贫富都差不多,人心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浮躁,所以幸福感反倒比较强。”

“从古到今,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何其多点头。

“老何,我记得你说过,你小辰光是在皖北乡下长大的,那地方条件现在好些没?”徐丽美问。

桂望国接过话题,“比三十年前要强些。穷的人家草层换砖房了,富的人家就草屋换楼房。不过没什么人住。年轻点的都到外面打工去了。一年到头,就过年辰光热闹些。”

“你怎么知道?”房莺问。

桂望国笑一下,“上个月岳母娘病了,我陪腊妹回了一趟乡下。阿哥晓得的。”

何其多赞许地点点头,“阿桂比我这个当儿子的强。”

桂望国赶紧起身,恭恭敬敬地说,“阿哥您讲什么呢,我这一切都是应该的做的。”

何其多抬手做个下压动作,示意桂望国坐下。

桂望国坐下,突然笑了一下,“想当初,我与腊妹结婚,我姆妈还要死要活的反对。现在,她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我给的。我的,也都是阿哥给的呀。”

“可以理解。当时阿拉太穷。”何其多淡淡接道。

徐丽美看出何其多的神不守舍,体贴地转换话题,“老何,很少听你讲你小辰光额事体,讲些来听好吧?”

何其多端起随身携带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有调查说,喜欢回忆往事,是衰老的标志。”还未等三人接话,他将目光投向小店外面的马路,“想起来,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体喽。”

房莺、徐丽美、桂望国都停下筷子,静候何其多的下文。

何其多第一次踏上上海的土地,是在三十年前。

当时,中国刚刚宣布向世界打开国门不久。上海也失去曾经光耀远东的大都市光环多时,与国内大多数城市一样,过着计划经济下的紧巴日子。但是,当二十岁的何其多第一次走在上海街头时,还是被堪称壮观的自行车流和远远超出他想象的时髦观感所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