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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被绞死的人

献给:列·尼·托尔斯泰

<h3>

一 &ldquo;下午一点钟,大人!&rdquo;</h3>

部长是个脑满肠肥的大胖子,弄得不好就会中风,所以在向他报告有人准备行刺他时,采取了周密的预防措施,免得他过于激动,发生危险。不料,部长听到这消息后很平静,甚至还露齿一笑。于是就把详细情况都告诉他了:据一个打入恐怖集团的奸细报告,几个恐怖分子决定在明天下午一点钟当部长进宫陛见时,带着炸弹和手枪守候在府邸门口行刺;不过这几名歹徒现在已处于暗探的严密监视之下,到时候将当场一网打尽。

&ldquo;您且等等,&rdquo;部长感到吃惊,&ldquo;他们打哪儿得悉我明天下午一点钟要进宫陛见?这事我自己也是两天前才知道的!&rdquo;

警卫队长摊了摊双手,表示他也闹不清怎么会走漏风声的。他说:

&ldquo;正是下午一点钟,大人!&rdquo;

部长摇了摇脑袋,肥厚的暗红色嘴唇上露出一抹忧郁的微笑,既像是感到惊讶,又像是对警方办事得力表示满意。他不想再给警察当局增添麻烦,就脸带笑容,匆匆收拾了一下,乖乖地搬到一个殷勤好客的亲王家里过夜去了。他的太太和两个孩子也一起搬离了这幢明天将有人来掷炸弹的危险房子。

亲王的客厅里灯火辉煌。熟人们纷纷前来慰问,向部长殷勤地鞠躬致意,微笑着表示愤慨。这时,部长大人感到很愉快,很兴奋,仿佛已经得到或者马上就要得到出乎意料的崇高奖赏。但是,人们一走散,灯火一熄灭,街上的灯光透过明净如镜的窗玻璃光怪陆离地映到天花板上和墙壁上,这幢有许多油画和雕塑的陌生的屋子像街上一样安静的时候,静得无事可做的他立刻心神不定起来,觉得这些门闩、墙壁以及一切保卫措施都并不可靠。而到了深夜,当他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地睡在别人的卧室里时,他益发感到难以忍受的恐惧。

他肾脏有病。一激动,他的脸、手和脚就会出现水肿,使他显得格外肥胖、臃肿。此刻,他浑身的肉肿胀得像一座小山,沉甸甸地压在弹簧床上。他怀着病人特有的惆怅心情,想象着这张脸已肿胀得面目全非,想象着人家为他准备的残酷的结局。他接二连三地回想起最近发生的恐怖事件:有人向地位跟他相当、甚至还要高的大臣掷炸弹,把他们炸得血肉横飞,脑浆溅到了肮脏的砖墙上,连牙齿也从牙床里迸了出来。回想到这些,他觉得现在躺在床上的他的肥胖而有病的躯体仿佛已经遭到炸弹的袭击,不再属于他了。他觉得,肩膀上的双臂仿佛已经被炸离了躯体,牙齿全都迸落,脑浆被炸成一小团一小团,双腿直挺挺地伸着,脚趾朝天,就像死尸一样。为了表示自己并非死尸,他使劲地翻动着身体,大声地呼吸、咳嗽,竭力把弹簧床弄得嘎嘎地响,把被子弄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为了显示他活得很好,不但压根儿没有死,而且像所有别人一样离死还远着呢,他在寂静和冷清的卧室里用低沉的声音大喊:

&ldquo;好样的!好样的!好样的!&rdquo;

他这是在夸奖密探、警察和士兵以及所有保卫他生命安全的人,他们那么及时、那么巧妙地把行刺的事通知了他。但是他在翻动身体、称赞保安人员、撇着嘴巴嘲笑恐怖分子愚蠢无能的同时,却并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脱离危险,并不敢相信生命不会突然离开他。人们策划要杀死他,虽然死亡对他来说目前还只不过是一些人的图谋,还只不过存在于这些人的思想之中,但死亡仿佛已经站在这屋里,站在他身旁,只要这些人还未落网、他们的炸弹还未被缴获、他们还未被关进坚固的监狱以前,死亡就绝不会离开他。瞧,死亡就站在那个角落里,没有走掉&mdash;&mdash;也不可能走掉;它就像一个服从命令的哨兵,绝不会擅离岗位。

&ldquo;下午一点钟,大人!&rdquo;这句话用各种语气在他身边回响:一会儿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