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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笑

<h3>——一部找到的残稿</h3><h3>第一部分</h3>

<strong>片断一</strong>

……疯狂和恐惧。

我们顺着一条大道走去,这时我头一次感觉到了这一点——十个小时了,我们不间断、不停留地走着,不放慢速度,也不把倒下的人扶起来,而是把他们留给了敌人;大批的敌人正密密麻麻地在我们后面移动,三四个小时后他们便把我们的足迹踩平了。是个大热天。我不知道温度有多高:四十度,五十度,或许更高。我只知道那是一种持续的高温天气,热得厉害,密不透风。令人绝望。太阳是那么大,那么火烈烈地可怕,仿佛地面已经离得它很近,很快将被这团无情的烈火燃烧殆尽。眼睛都不看东西了。缩成很小的,小得像罂粟花籽的瞳孔,在合起的眼睫毛庇护下白白地寻找阴凉:太阳穿过薄薄的表皮,把自己鲜红的亮光刺进极度疲惫的脑子里。不过,毕竟这样要好些,所以我久久地,也许是几个小时地闭着眼睛走着,边走边听自己周围的人群怎么在行动:人们的一双脚和马儿的四个蹄子沉重而不平稳的步伐,铁轮子压在碎石子上发出的吱吱咯咯声,以及有人艰难疲惫的呼吸和干瘪的嘴唇的咂巴声。不过,我没有听到有人说话。大家都沉默不语,好像是一支哑巴的队伍在行军,如果有谁跌倒了,也是默默地倒下去,然后被别人踩到了才默默地站起来,也不看看四周围,继续朝前走——这些哑巴都是既聋又瞎的人。我自己就几次踩着人跌倒了,于是不由自主地睁开了双眼——而我看到的,真好像是失去理智的大地的一种荒唐的构想和沉重的梦呓。炽热的空气在颤抖,而且连石头也无声无息地在颤抖,仿佛要流动起来似的;而在拐弯处,一队队远去的人们、大炮和马匹,则仿佛脱离了地面,无声而僵硬地在摇晃——好像在行走的不是些活人,而是一支支无形的影子的大军。一个巨大的、离得近近的可怕的太阳,在每一支枪管、每一块金属号牌上都点燃了数千个令人目眩的小太阳,而且它们从四处、从两侧和下面钻进眼睛里,炽热尖利得像白光闪闪的刺刀尖端。燃烧般令人难受的炎热直达身体的最里边,进入骨头和脑子,于是有时感到奇怪,在肩膀上摇动的仿佛不是脑袋,而是个什么古怪和不寻常的球,它笨重而又轻巧,陌生并令人害怕。

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家:房间里的一角,一小片浅蓝色的壁纸,还有我小桌子上放着的一个长颈玻璃瓶,那里边装着水;因为没有人用它,外面落满了灰尘;我的那张小桌子,一条腿比另外两条短些,所以底下垫着一块叠起来的纸头。我的妻子和儿子好像在隔壁一个房间里,所以我现在没有看到他们。如果我能叫喊,我就要叫喊起来了——这种普通而和平的情景,这小片浅蓝色的壁纸和那没有人用而落满灰尘的长颈玻璃瓶,是那么平平常常。

我知道自己举着双手停了下来,但是有谁从后面推了我一把;我于是很快地大步向前扒开人群,急忙向什么地方走去,已经既不觉得热也不觉得累了。我像在无穷无尽的默默的队伍中穿行了好久,绕过被晒红的后脑壳,几乎碰着倒悬着的热乎乎的枪刺,这时一个想法使我停下来了——自己这是在干什么,这么慌慌忙忙要往哪里去。我还同样慌忙地向一边转过身去,穿过一片开阔地带,爬过一道沟谷,忧心忡忡地坐在一块石头上,仿佛这块毛糙的热乎乎的石头就是自己全部努力的目标。

而这时,我头一次感觉到了这一点。我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些人,这些在太阳的闪光下默默地迈步走着的人,这些累得和热得要死、摇摇晃晃和正在倒下的人——全都发了疯。他们不知道自己到哪里去,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个太阳,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长在他们脖子上的,不是脑袋,而是些古怪而可怕的球。瞧这一个,他和我一样,正匆匆忙忙地穿过队伍并在跌倒;瞧另一个、第三个。瞧一匹马的头部伸到了人群的上边,它长着两只疯狂的眼睛和一张龇着牙齿张开着的正要发出某种可怕而不寻常的嘶鸣的嘴巴,它伸出来了,倒下去了。于是,这个地点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