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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上午九点过后,园子在像平时一样当着主人长义的面让秀男读书的时候,知道笹村已到另一个客厅去拜访夫人了。十时敲过,日课结束,她若无其事地揣着一颗不平静的心回到了自己三铺席大的房间里,不一会儿,就跟着来迎她的女佣,到夫人和笹村的房间,静静地坐在他们当中。

看不到夫人脸上像昨天那样的不愉快神色,园子有些心定了,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向笹村表示了久违的问候,这时,夫人奇怪地随势低声命令道:

“园子,你去把茶和点心端来吧!”

园子不由望了望缟子的脸,迄今为止,夫人从未吩咐她去干家中的杂事,所以她有时甚至觉得被主人家过分看重反而很可怜。然而,现在突然吩咐她干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与其说园子是懊丧还不如说是吃了一惊。

“饭厅里都有,快点儿啊!”

园子意识到这是夫人为了泄昨日之愤而当着笹村的面在羞辱自己,不过,她又认定这儿不是可以争辩的地方,便静静地离开座位走到饭厅。女佣刚把茶具搁上托盘,这位有名声的女教师端起点心盘,跟在无所用心的女佣后面,再次返回客厅。夫人快活地笑着说: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接着,夫人就切断了话头,然而这句话在园子听来总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她偷偷地看了看笹村的脸色,他的脸色并未改变,摆出一副平时常说的自甘清贫又十分亲近的神情说:“再也没有比伪善更可恨的东西了,不过罪恶倒是有怜悯之处。倘若我遇上不能保全美德的事,就爽快地以罪人的身份到上帝面前接受审判,而绝对不会去犯伪善之罪。”

他大言不惭地说着,又转过来面对着园子,开始谈论美丽的景色。过了一会儿,夫人再次发出了简单的命令。

“请你把那儿的苇门打开,风一点儿也吹不进来……”

园子一声不吭地服从了。交谈继续进行,说到要去附近的海边看看,于是,大家一起来到走廊边,不巧,脱鞋石上只有两双草屐。

“对面的廊边有我的驹木屐,快去拿来!”

“嗳。”园子的脸有点微红,不由睁大眼睛,目光锐利地看着夫人的脸,缟子也以同样冷漠的目光看着园子,两人的目光交汇一处,沉默了片刻。笹村大概到底不忍观看这种场面吧,他把视线转向远处,穿上草屐走到围墙边去了。不一会儿,园子的脸上增添了一丝悲哀的神色,她像突然清醒过来似的静静退出现场,很快用一只手提着夫人的木屐走了回来,恭敬地把鞋放在脱鞋石上,就在这一刹那,夫人傲慢地一下把右脚落在木屐上,她的衣服下摆刷地从尚未抬起头来的园子的领口边和头发上带过,把园子插在头上的木梳一下子扫落在地。

这是何等耻辱的事!勃然大怒的吼声在渴求名誉的年轻女教师心中发出强烈的震响。自己到底有什么罪,要忍受这样的凌辱!自己好歹是个诲人之师,而夫人算什么呢?以前是人家的小老婆……不过是个满足洋人肉欲的玩物!她愤然抬起怒火中烧的头来,可是夫人已经靠近围墙与笹村并排而立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悲哀感突然像冰水一样渗入她的胸中,接着,在她那为人谦逊的心中也同时出现了一种理智:在这个场合下与对方争执是不合算的。园子咬紧牙关,静静地捡起木梳,尾随二人而去。

然而,园子在各处海滨的漫步中开始想到,今天的屈辱绝不应该就此作罢,一个光明正大的正派女子甘愿忍受一个下贱的、不知贞操价值的妇人的侮辱,就等于是容忍对女子神圣贞操的侮辱,这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等闲视之的事!……不过,自己又不是那种会靠复仇来解恨的人!对了,今天坚决离开这个家庭当是最为妥当的办法!一小时后,大家一起回来时,园子下了这个决心。

吃过午饭,笹村说要回旅馆,向夫人告辞离去后,园子就想向主人长义辞行,她不时地寻找着这样的机会,最终没碰上好时机,这一天又到了夜晚。园子独自一人将胳膊肘撑在三铺席房间的窗台上望着屋外,月亮露脸之前庭院被一片漆黑的夜色笼罩着,不过,即将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