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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我们复活了

他们头顶上的挂钟指针指在差一刻十点,但是他们还能够期待些什么?他们清楚地知道日光灯在布满细如发丝、密如蛛网的裂缝的天花板上发出的那令人头疼欲裂的吱吱声和故意摔门发出的永恒回声都意味着什么,知道他们厚重的、钉了月牙形铁掌的皮靴如何火星四溅地咚咚走在高大空旷、贴满瓷砖的走廊里,他们似乎能够猜到身后的灯为什么全都这样昏暗,为什么每个角落看上去都是这般令人倦怠;假如此时此刻他俩不是蜷缩在已被数以百计的屁股磨得光滑发亮了的长椅上不由自主地偷偷盯着24号房门的铝质门把手等待被人叫进去,并希望能够充分利用那(“最多不会超过……”)两三分钟时间来消除“落在他们头上的涉嫌阴影”的话,那么他们肯定会在这个结构恢宏的体系前带着同谋般的得意与惊愕低下头。这肯定是由某位认真无疑、有点勤奋过度的公务员在办事过程中造成的荒唐的误会,不然还会有什么其他可能?……相互羁绊的混乱词语很快卷入了漫无目标的旋流,随后拼凑成一些软弱无力、痛苦不堪的空洞句子,就像一座仓促搭建起来的桥梁,刚承受了三步的重量就随着一阵断裂声,随着一个声音不大但无可挽回的咔嚓声骤然坍塌,使他们像中了魔咒似的一次次在昨晚收到的通知上的印章与传唤之间疯狂地旋转。准确、含蓄、怪异的措辞(“……涉嫌的阴影……”)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们,并不是让他们通过证明自己的无辜以否认这一指控,想来要他们否认自己的无辜——或追究他们的责任——纯属浪费时间,这不过是一次非正式的谈话,他们要借这次谈话的机会表明自己的(与一桩已被遗忘了的案件相关的)立场和身份,也许到时候还会修改一些个人的信息资料。在已经过去了的、让他们感觉漫长无涯的那几个月里,由于观点上一些根本不值得一提的愚蠢分歧,他们从生机勃勃的生活旋涡中被离心出来,被隔绝开来,而他们基于从前遭到忽视的立场建立起来的信念逐渐变成熟,现在,只要机会一来,他们就能够以惊人的果断毫无纠结地对那些其实质可被归结为“指导思想”的问题做出正确的回答:因此,没有什么能让他们感到意外。至于这种自我蚕食、一次又一次陷入惊恐的状态,他们可以大胆地写到“过去苦涩的账单”上,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够毫无伤损地从这个囚笼里逃出来”。当表针快要指到十二点时,一位军官背着两手,迈着轻盈的步伐出现在楼梯顶端的拐角处,看上去,他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虚空,过了一会儿他收回目光,打量这两个古怪的家伙,直到他死灰色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血色,他站在那里,翘了翘脚尖,随后带着一脸疲惫的苦相转身走了,他在从楼梯拐角的半圆处消失之前,抬头朝挂在写有“严禁吸烟”字样的牌子下的另一块挂表瞅了一眼,皮肤重又变成死灰色。“两块表,显示的是两个不同的时间,”个子较高的那个人安慰他的同伴说,“而且哪块表走得都不准。我们这里的这块表,”他边说边用格外细长、优雅的食指朝头顶上指了指,“慢了许多,而外面那块表……度量的根本就不是时间,而是无可奈何的永恒现实,我们跟它之间的关系不过就像树枝跟雨水之间的关系:在它面前我们束手无策。”尽管他讲话的声音很轻,但他深沉、洪亮的男性嗓音还是响彻空旷的走廊。他的同伴是一个浑身辐射出钢铸铁打的自信、坚强与果敢的男人,他盯着另一个人那双暗淡无光的纽扣般的眼睛和那张饱经沧桑的痛苦面孔,突然浑身充满了丰沛的激情。“树枝和雨水……”他仔细地咂摸这几个词的滋味,就像在品呷陈年的老酒,他屏息凝神想要判断出酿酒的年份,整个人都沉浸于这种冷静的专注。“你是个诗人,我的朋友,我说的是真话!”他补充了一句,用力点了点头,好像一个人惊讶地意识到自己偶然说出了什么真相。他在长椅上挪了挪身子,往上坐了坐,试图让自己的脑袋跟他同伴的脑袋保持在同样的高度,他把手插到巨人尺码的大衣口袋里,在揣满螺丝钉、水果糖、一张海滨风光的明信片、大头钉、一把羊驼勺、一副空眼镜架和止痛药片的大衣兜里摸到一张被汗水浸透了的信纸,他的额头开始冒汗。“但愿我们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