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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田急罗曼蒂克列车每天满不在乎地劈裂荣利子居住的城市,推开阳光和风,穿行而过。白色或“弗美尔蓝”1的车厢仿佛泼洒在巨型画布上的颜料,在眼前画出一道直线,向远处延伸。少女时代一直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所以从不会特意去乘坐它。父母亲似乎也是同样的感觉。记忆中上幼儿园时有一次全家去旅行,乘的便是罗曼蒂克列车,但车厢内的景象以及旅行目的地的风物却非常模糊,甚至去的地方是不是箱根她都记不清楚了。

就是这已经深深融入日常生活的列车,此刻荣利子就和翔子并排坐在它的前排座位上,感觉就像跃身跳进了家里墙上挂的那幅马蒂斯2的印刷画中,有种强烈的非现实感,似乎被推挤出了正常的生活,从此回不了头,这种感觉比起和部长走入情人旅馆的时候还要强烈。可这是自己下定决心走出这一步的。终于,自己开始向那个非我变身了。

列车前部是一大块半圆形的玻璃窗,可以非常近地看清窗外的铁轨倏地消失在车厢下面,轨道仿佛就埋设在自己下半身内似的。荣利子情不自禁地用手捂住了腹部。

座席和飞机的差不多,非常柔软、舒适。道路两旁出现了保龄球馆、超市,列车马上就要驶过两人居住的街区了。忽然,荣利子冒出一个念头,她想回去,回自己家,窝在浸染着自己体味的毯子里,等着母亲做好饭菜来叫她吃饭。少女时代以来一直持续至今,现在她想回到那段时光。怎么会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荣利子动摇了。

一切都是自己所期望的,现在却畏怯了,岂不是滑稽?荣利子急忙调整情绪,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一旦产生不安情绪,很可能再也无法控制了,一定要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只不过是出趟远门,上班的时候不也是经常的事吗?现在只不过前往相邻的县,却如此不安,紧张成这个样子,大概是因为旁边还有一个人。荣利子不由得看了看紧靠车窗的翔子。从翔子身上散发出柔软剂的味道和类似阳光味的体香,而软塌塌、皱巴巴地贴在皮肤上的针织衫,又似乎暴露出她不为人知的日常的一面。她丈夫身上一定也散发着这种味道吧?翔子身上掩饰不住的家的气息,激起了荣利子的反感和嫉妒,恨不得睡了她丈夫,使他成为两人的共有物。

——和朋友一块儿去箱根散散心,你们用不着替我担心。

和父母说起旅行之事的时候,荣利子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没有朋友的最凄惨之处莫过于对父母亲没法开口说这种话。父母觉得女儿和谁都合不来、到处不受欢迎,这比孤独自怜这一事实还要难以接受。母亲对此越来越不关心,最多眼球在紧闭的眼睑内滚动两下,父亲的表情也越来越冷,荣利子使出全副热情,拿起电脑,点开“大比目鱼”的博客,向他们解释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两人如何情投意合,就像开会汇报企划方案一样。在听了近一个小时的说明之后,父亲一字一句地问道:

——我们可以相信你吗?她真的是个可以信任的朋友?你现在是休大假,给那么多人带来了麻烦,而且还让别人为你担心,所以,假如你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就是对信任你的人的背叛,你知道不知道?

荣利子差点儿脱口说道:爸爸,你不是也没有朋友吗?父亲为何没有谈得来的朋友,荣利子一直在猜测、思索,但是找不出答案。性情沉稳、待人和蔼、极有耐心的父亲,虽然不是像真织所说的理想型男性,但进入青春期后,班上好多同学都同父亲疏远了,而荣利子始终没有这种感觉。每次和父亲说话,他总是能理解自己的意图,干燥的肌肤和花白的头发也从不给人留下不卫生的印象,大概是父亲阳刚气概稍显不足的原因,在运动型员工吃香的公司里父亲始终难受重用。没错,并不是说被人讨厌,只是和那些男性同僚不怎么合拍而已。

想到父亲像自己一样,性情中居然也有古怪、可怜、说不清道不明的毛病,荣利子感到既羞愧又愤怒,脚下站立不稳。莫非,害自己受苦的性情是父母遗传的?想到这一点,荣利子就不想再看到父亲,就想逃出这个家。与此同时,心里却特别不安:自己到底爱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