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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郎开始有点魂不守舍,听课时总觉得老师的声音非常遥远,做笔记也总是漏掉重要的部分。更糟糕的是,他有时甚至觉得耳朵好像不是自己的,而是花钱向别人借来的。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不像话,简直令他难以忍受,无奈之下,便向与次郎抱怨最近讲课的内容太无聊。而与次郎永远都是千篇一律地答道:“讲课是不可能有趣的。因为你是乡下来的,总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出人头地了,才努力忍着听到现在吧?蠢啊!他们那些课,开天辟地以来就是那样,你现在才说失望,又有什么用?”

“也不是这样吧……”三四郎辩解道。他那严肃的语气跟与次郎的油腔滑调两相对照,显得很不协调,也令人听着好笑。

类似的问答在他们之间重复过两三回,眨眼之间,半个月过去了。三四郎的耳朵渐渐地回来了,不再像从别人那儿借来的。但与次郎却发现了另外的问题。

“我觉得你的表情好复杂。看来你好像活得非常辛苦。简直就像世纪末[70] 的表情嘛。”他对三四郎说。

“也不是这样吧……”三四郎依然重复着同样的回答。“世纪末”这种字眼并没让他感到欣喜,他对那种人为营造的气氛接触得还不够多,对某些社会信息也不熟悉,也就不可能把这种字眼当成有趣的玩具整天挂在嘴上。但是“活得非常辛苦”这句话令他颇有好感。自己确实好像有点累了。三四郎并不认为自己的疲累只是因为拉肚子,但他对人生的看法还不至于时髦到大肆标榜脸上的疲累。他跟与次郎的交谈也就没再继续下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意渐浓,人的胃口也变好了,二十三岁的青年终究无法嚷着厌倦人生的季节到了。三四郎整天都跑到外面去。大学那个水池周围大概都被他踏遍了,却始终没有发生什么事。他也好几次走过医院前面,但只碰到一些不重要的人。他再度造访理科大学的地窖,向野野宫打听之后才知道,他妹妹已经出院了。三四郎原本想告诉他上次在医院玄关碰到那女人的事,但是看野野宫很忙的样子,就没有说出口。反正下次到大久保去找他时,再跟他慢慢说吧,到时候大概就能知道她的姓名和身世了,三四郎想。所以他也没急着多问,就先告辞了。走出地窖,三四郎心不在焉地到处闲逛,像什么田端、道灌山、染井墓园、巢鸭监狱、护国寺等地都走遍了,甚至连新井的药师庙也去了。从新井药师庙回家的路上,他本来想绕到大久保的野野宫家一趟,谁知走到落合火葬场附近的时候弄错了方向,竟跑到高田去了,最后只好从目白搭火车回家。三四郎坐在火车里,拿出原先想带去当伴手礼的栗子,独自吃掉一大堆,剩下的栗子,第二天与次郎来找他时,两人一起吃光了。

三四郎觉得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越来越令他愉快。刚开始上学那段时间,由于自己过分专注于讲课内容,反而觉得耳朵听不清楚,没办法做笔记,最近上课的时候,他只是大略听着,却发现没什么影响。他常在课堂上想东想西,就算漏听了一段,也不觉得可惜。他又仔细观察一下周围的同学,从与次郎起,几乎每个人都跟自己一样。三四郎这才觉得,像这种程度的不专心,应该是被允许的吧。

当他不切实际地胡思乱想时,那条丝带也经常出现在他脑海。一想到那丝带,心中便难以放下,心情也就跟着不愉快。他想立刻跑到大久保去瞧瞧,不过脑中又飘过其他一连串想象,而且来自外界的刺激也不少,所以过了没多久,想去瞧瞧的念头也就抛到了脑后。总之,三四郎整天过得很悠闲,而且经常编织着梦想,大久保之行也一直没有付诸行动。

一天午后,三四郎又像平时一样出门闲逛。走下团子坂之后向左转,来到千驮木林町的宽敞大路。这时正值秋高气爽的季节,每年的这段时间,东京的天空也变得跟乡下一样辽阔。一想到自己正活在这片天空下,三四郎的思路立刻清晰起来。如果怀着这种心情到郊外走走,那可就太幸福了。他觉得自己一定能振奋精神,心胸开阔,全身上下也都会充满活力。这种感觉跟散漫的春闲是不一样的。三四郎打量着左右路旁的树墙,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