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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书琴的耳朵就比雨翔的好使,听出了话里的刺,三下五下就拔完了:“林大作家这么博闻强记,积累了一个多月终于发表了一篇骂人的文章,钱荣怎么抵得上?”

雨翔说不出话,姚书琴追击说:“林大文豪,你下一个准备要骂谁?算了,我没这个荣幸知道,你忙你的吧,我们可都等着读你的奇文啊。”说完摊开记录本,写道“林雨翔上课无故讲话,扰乱课堂纪律”。雨翔气得要自尽,心底里佩服钱荣真是驯兽有方。

于是一个下午都憋了气,雨翔的热水瓶仿佛也在替主人憋气,放在架子上不知被谁兜一下,瓶胆四裂。调查出来是一号室里的人碰的,雨翔细声地要他赔款,不料人愈是有钱愈小气,跟雨翔争了半天说是它自己掉的。钱荣也为同类说话:“你这热水瓶本来摆在这么外面,别人不小心碰倒了也不能怪人家。你们在郊区住惯的人要有一点集体观念,不要我行我素,学会有修养。”

雨翔又冒上一股怒火,浑身火热,爆发之际想到梁梓君的后果,又一下凉了下来,闷头走进二号室。钱荣总领一号室大笑,骂道:“boorish pig!untry tyke(无知的猪,乡下的野狗)!”然后分析国情,“中国的人为什么普遍fibre(素质)不高,主要是中国的peasantry(农民)太多,没受过什么education(教育),粗野无礼,其实应该把城市的与农村的分开来看,才公平,fair!”

多亏林雨翔英语不佳,没听明白几个主要词汇,否则定会去恶斗。二号室里平静得多,谢景渊破天荒地在读《初露》,对林雨翔说:“这篇作文写得不好,写作文就要写正面的,写光明面,怎么可以反面去写呢?这种作文拿不到高分的。”

林雨翔一肚子火,经谢景渊无意一挑,终于憋不住,发泄道:“你懂个屁,我这篇不是文章——不是你说的文章——是一篇批评的——”说着不知怎么形容,满嘴整装待发的理由乱成一团,狠坐在床上,说,“你不懂欣赏,水平太低。”骂完心理也平衡了——原来在这间屋里只有一个人委屈,现在顿时增加一个,雨翔没有道理不畅快。

沈颀有着农村学生少有的胖,胖出的那些肉是从身高里扣除的,一看就是一块睡觉的料,今晚长眠得正酣,被吵醒,像惊蛰后的蛇,头从被窝里探出来,问:“什么事,什么事?”见雨翔和谢景渊都赌气坐着,又钻进去睡觉。谭伟栋这人似乎被一号室的感化改造了,成天往一号室跑,二号室里很少见人,而且衣着也开始变化,短袖常套长袖外边。雨翔对这人早已好感全无,又跑到隔壁205室向余雄泼苦水。余雄开导:“你干你的,与他们何干?你别去理就是了。”雨翔心里道:“说得容易,当初你揍摩托车的一拳如何解释?”恨不得要说出来把余雄驳倒。

回到寝室门口,发现自己没带钥匙,敲几下门,里面毫无反应。可惜雨翔不曾听过莎士比亚就这个问题的看法——“用温柔的怜恤敲门,再坚硬的门也会为之而开”。所以越敲越粗暴,只怨恨自己太瘦而门太壮,否则就可以效仿警匪片里的“破门而入”,威风八面。不知敲了多少下,手指都麻了,那门还是铁石心肠。雨翔敲得心烦意乱,准备动用脚时,那门竟一声脆响——有人开门。雨翔一阵激动,竟有种奇怪的念头,如果是钱荣开的门,一切恩怨就此勾销。

一张漠然的脸出现在门侧,是谢景渊,而钱荣正在一号室床铺上叫:“别开,don't open——”见门开了,雨翔半个身子已经进来,指着谢景渊说:“you!多管闲事。”雨翔想对谢景渊道谢,谢景渊却一转身往二号室走,把雨翔晾在那里。

雨翔怒视着钱荣,生平第一次英语课外说英语:“你,wait-and-see!”

雨翔叫钱荣“等着瞧”只是雨翔的一厢情愿。其实“等着瞧”这东西像恢复外交关系一样,需要双方的共同努力,彼此配合。林雨翔在文学社里决心埋头干出一番成绩,要让钱荣瞧,钱荣当然不会傻傻地乖乖地“等着”,最好的方法就是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