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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无限、温柔温柔、心头心头

他们聚在一起,过得十分欢快。

她一直都知道她丈夫的哪些朋友和部属们,本就对她不甚尊敬,并且还很怀恨她以前曾在丈夫心中的地位,而现在她又伤在他们突袭之下,可以说是一点也不顾恤到她的安危,所以她也就放开了,不理那些人的包围,也不理会那些包围的人会怎样想,反而自在。

她觉得很舒坦。她背弃“斩经堂”。她背叛那些人。她背弃“斩经堂”因为那本就是跟她毫无牵连的东西;她背叛那些人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她的朋友——反而跟前这个汉子,为了救她而几乎命丧当场,才是她自己的好友。但她并没有对不起她的丈夫。

起先她并不习惯,但逐渐也适应了在他的柔望里渡过漫长的夜晚。

而他呢?诚惶诚恐的,仿似眼前的是他终身受用、唯恐不再、不愿醒来的梦,一旦因为多大一个喷嚏、伸一个懒腰、多翻一次而惊醒,以后长夜里便有了空虚的习惯。

她发现他无端地斟一杯酒,拿一对筷子,扬一扬眉,都显示了一种原始的男子气概,可是,他在看她的时侯,却是,无限无限、温柔温柔、心头心头。

他的后衿因谢供奉那一抓而衣领破烂,不过就算没有那一抓他身上的衣服也破烂不堪。不过,破是破,除了血迹,他穿在身上,却洁净的令人有一尘不染的感觉。偏是他的人带了六分兽性,有着温文的神情,这样一身整洁的血衣破布,仿佛标示了他刚自刀山火海里跨出一样。

在烛光闪晃里,她看到他投到地上来的影子。他的影子予人流亡的感觉。

他们笑笑谈谈、吃吃喝喝,就像一对好友、老友,或是兄妹、姊弟一般。

没有任何毒药能逃过他的嗅觉,有一次,他甚至能在一锅发菜粉葛汤里拈出一条短头发,说:“这发上抹了豆藿香。”

自从那一次暗算失败后,在外面包围的人再无动静——仿佛已认了命,又像是不敢在去惹动在他们眼中看来是头忧郁的禽兽。

翠儿仍是送饭、菜、酒,还有洗抹用的清水进来。房里倒有的是衣服。有一次,翠儿偷偷而且悄悄地对梁任花说:“他们叫你用这条巾,拧水给那个人洗脸——他一拿着往脸上抹,夫人立刻往游廊那儿跑,他们就会来接应夫人了。”

她的夫人微笑推却,并告诉这个忠心耿耿的丫鬟:“不必如此。这是相公的师弟,他在等相公会来,有要事商量。为了使他们有这样的机会,我待在这儿一两天是不要紧的。请你转禀老爷,奶奶,请他们释念。”

翠儿百思不得其解,狐疑大惑地推了出去。

韦青青青不理她们说些什么:——仿佛她说什么、她做什么,他都深信不会有害,更不虞有他。

直至第三天早上,他用了她的眉笔,画了一张很草略但也很扼要的地图,对她很认真的说:“假如有一天,你要找我,请派人来这里,通知我一声就可以了。我有个朋友叫蔡过其,住在‘云飞重楼’上,他的二胡拉的很糟,像一只鸭要变成一只鸡时的惨叫,可是他自己却很陶醉,老是拉个不停,尤其一遇下雨或逢降雪的时侯,他就老是那样没烦没了的拉着——所以江湖上外号人称:‘小楼一夜拉春雨’……我会住在他那儿。”

“有这么好玩的人哪!”梁任花笑着,一面取过了他手上的眉笔,一面看那幅画图。她看得那么的仔细,以致本来只是他匆匆画下的几笔,她看来却是似鉴赏名画一般。这使他感到很不好意思,随意的问:“这是什么笔?”。

她仍看着画。很专注:“画眉的笔。”

“哦?”韦青青青不大明白那是什么一种笔,便像再取过来看看;梁任花忽然阻止了他,很温婉但正色的笑道:“这是外子用来替我画眉的笔,那是属于他的东西,以后,你不要碰,也不要用,好吗?”

韦青青青涨红了脸,缩了手说:“哦,哦,是,是的。”过了一会,他再想起这句话时,才觉得宛如青天霹雳。

她却把他画的路向图,丢到火里燃烧。

他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