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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琅玡(十一)

朱晏亭和临淄王后先后离去,不多会儿,就有内监进来,拖拽着瘫软如死的朱令月,不由分说拉了下去。

又有一人,走入她之前栖身的宫室,一卷她带来的竹笥,抱着就走了。

不过片刻的时间,这个人仿佛从来没有进入蕲年殿,所有痕迹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所有人都知道,驱逐的结果,对云英未嫁的女子是致命的——这不是未选上,而是遭到了驱逐。在帝居失德,不容于天家,便也等同于失去了所有的名声,再难婚配。

诸女心有余悸的看着这一幕。

见不一会儿,又有一高位女官来,将从前女官、宫人皆斥责、罚俸,换了一批新人,催促诸女各回宫室,不得相聚逗留。

谢白真身上微微发软,荣乐县主殷嫱来搀她,眼眶微红,道:“你是为了我……我对不住你。”

谢白真目光仍旧停留在方才朱晏亭离去的方向,搀着宫人慢慢站起来,笑了笑:“谁是为了你,我为了出一口气罢了。”她眼眶微红:“今日形势比人强,至我受此大辱,叩首于一宫婢……我绝不善罢甘休。”

待诸人皆散,躲在自己宫室中的王幼微,捂住直欲跳出的胸腔,闭上眼睛,剧烈喘息着,许久没有平过气来。

忽听门口响起微微一声响动,原来是吕嘉轻轻溜了进来,一看见王幼微,当即狠狠顿足:“今日之事,皆因你而起。幸亏谢氏女没有说出你说的话,倘若太后直到了,下旨彻查,你我命休矣!”

王幼微双目盛满笑意:“她不会说的。天下皆知陛下已定后位,她若说出那样的理由,无异于当众驳斥天子旨意,那时,她的什么姐姐、姐夫,也保不住她啦。”

吕嘉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襟,压低声音怒斥:“你究竟想做什么?你别是疯了吧?”

王幼微拾起手边一粒小小的玉珠子,轻轻抛掷在地上。

“嘀——咔——”

珠子在砖地上弹起了两下,滚到了灯光不能照耀的阴影里。

王幼微抬起头来,慢慢挑起半边嘴角:“上位者执子搏杀,黑白交缠,局势不明。我们这些位卑、受人摆布的蝼蚁,要求得一线生机,不被表象所惑,当然要——‘投石问路’啦。”

吕嘉怔了怔,满脸懵懵然,没有听明白。

王幼微也不欲给她解释,将目光,投向了窗外:“你我都一起闯过会丢掉性命的祸事了,少不得未来将绑在一起了。”

吕嘉看着她半隐与暗中的清丽侧影,不由自主的浑身颤抖起来。

……

且说谢白真虽迫于情势,认罪受罚,却依旧觉得虽有太后金印在,叩首宫婢求饶也是奇耻大辱,一旦传出去,就算被封为夫人,依旧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她自小生长在豫章王的封地,作为王后的嫡亲胞妹,自然是呼风唤雨,恣意惯了,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谢白真回到宫室之后,越想越气不过,想起明日就是皇帝祭祀五帝,后日是太后、皇帝亲选诸王以及世家献女——而今晚、正是朝贺燕饮!陛下大宴群臣,姐姐姐夫必然在宴,酒酣眼热之际,进言一二,或可换得陛下垂怜,申斥这名宫婢,为她争回一两分颜面。

谢白真当即手书一封,以重金赂宫人,怎料宫人今日都怕了,她碰了好几次壁,终于连威逼带胁迫,说动了一人,为她悄悄携书而出。

夜幕渐起,皇帝于苍梧台正德殿大宴群臣,诸王、王后、使臣、前来朝贺的世家皆列席。

这对于散于郡中、家中没有长安八百石以上官员、连每年的正但朝贺都没有资格参加的世家子弟来说,是绝佳的机会。所奉礼物、所承辞章,但有一句合了君王的心意,就家族增光,本人扶摇直上。

而若得金口玉言,赞了一句,就比任何人的评说都来得增光添彩,足可夸耀一世,紧随着定然也是加官进爵,真金白银、

今夜列席者,足有千数。

纹绣丝缘的竹席,从正德殿外,足铺了数十丈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