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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春水(二)

日已渐偏, 大典还迟迟无期。

因皇后话说一半便被打断,殿外的太常卿没有接到典礼取消的消息, 在外久侯, 徘徊踱步,注意到殿门口内监宫人都避出来了,个个垂着首。

“才见殿下进去。”太常卿寻了一人, 要他代为通传,道出吉时已过百官还在等候的隐忧。怎奈这人牙关紧闭,无论如何也不肯进去通传, 还面色惨白直摆手, 仿佛殿里进了鬼祟一般。太常卿细问缘由, 他不肯说。连问几人,皆是如此。

连方才在殿里的太常寺礼官都敢不理他。

换作旁人,自然能领会未央前殿局势极是异样,此时要保命,最好不观不闻不问。

但太常卿何等样人——

通晓经学,家中藏书汗牛充栋,已上年岁, 门生遍朝野,固执严谨刻入骨里, 又因年前刚刚擢升太常卿而风头正劲, 正欲行诤谏之事。

拂袖便往里走。

自然有人拦着不让他进,却碍于他年岁身份,不敢使力。

推推搡搡之间,殿里终于有了回应, 却是一道男子的声音, 压着怒意:“谁在那里?”

太常卿身随声动, 自然而然,敛袖揖礼,自称臣下,报了姓名。

话音未落,愕然怔住了。

只见一道身影从殿中阴影里走出来,微显行迹,已叫齿关打战,待面容尽露,太常卿长长的袖口已抖起来,来人虽面污形颓无君子之形,但赫然便是先帝之貌,何以太子登基之日,先帝竟在此,莫不是怜幼主,魂兮归来?

齐凌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然后问:“朕观卿面熟,大婚之日劝酒的礼官,似乎也是你?”

太常卿眼眶滚热,念先帝之恤下,此等细枝末节之事,尚得挂念,如今之事,怎又不及书卷上周文王太公望之美谈?

忙擦拭眼泪,道:“自山陵崩殂,日月无光,臣夜夜不寐,唯念圣灵……”

齐凌听他开口说第一句话,眉头就深深皱起来。

连忙出声打断:“你去年还升官了?”

“是,臣已任太常卿。”

齐凌冷冷道:“卿能任太常卿——”

话说到半截,被背后一声“陛下”打断,后半句“皆是御史台不察之过也”,没来得及说出,先转回头去。

朱晏亭正从丹墀上走下来:“陛下,该更衣了,百官还在宣明殿等候。”

“好。”他颔首应了,又问:“那狗贼呢?”

朱晏亭知道他问的谁,轻描淡写两字:“杀了。”

齐凌深深叹了口气,似乎极是遗憾。

“……”站在门口的太常卿听见这样的对话,狠狠将脖子缩了一下。

这么一打岔,齐凌自然便忘了这倒霉的太常卿,去偏殿稍事清洗,来不及沐浴,只用湿帕擦过污迹血痕,换上常服。

宫娥把甲胄褪下时,听到“嘶”一声极重的吸气声,朱晏亭放下手中豁口的佩刀看去,见雪白中衣褪下,后背血肉模糊,伤口狰狞裂开,血肉和绷带被沉重铠甲压得黏在一起,宫娥都不敢碰。

朱晏亭蹙起眉,搁下佩刀,叫宫人:“传太医令。速去。”

等太医令过来时,齐凌散着上衣晾在那里,难得不动,一双幽黑的眸子,静静望着她,一错也不错。

发沾湿了,黏了些在额上,才从骤雨里淋出来似的,常日里不可一世的威风都堕灭了。

她仰起头,拿自己的手帕擦拭他鬓角软塌塌的发。

“阿姊。”

齐凌扣住她那只手,摩挲着皓腕,将侧颊埋进掌心里,轻轻道:“我有些疼。”

她手臂僵了一下,心疼得揪起:“哪儿疼?”

“这儿。”将她手引到肩头,看她指尖触肤不敢落,眸里掠过狡黠的光,又指向背后、胳膊、眉角的伤,“这……”最后甚至捏着她指尖,划向脖颈上几道微不足道、甲边划出来的小裂口。“这几处,是李弈伤的。”

朱晏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