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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乾坤(十一)

朱晏亭到时, 原本二人都已是强弩之末,然而她只在轩台上遥遥望了一眼, 场面又有些难以收场, 再度剑拔弩张,烟尘四起。

李弈还是背对着,皇帝还是正对着她, 他汗水淋漓之中投出的眼神锋利而凶狠。

此前李弈已连挫数人,还能与皇帝手足相抵、难解难分,孰高孰低其实众人心中已见分晓。

事实上, 只是喜好此道的齐凌能和刀山火海中拼杀出来的悍将角抵到如此场面已实属不易。

朱晏亭只看一眼就知晓, 齐凌轻易的选择下场和臣子角抵实非明智之举。

而今众目睽睽之下, 已成骑虎之势。

若她开口让李弈战败,会大大挫伤君王的尊严。

若作壁上观任由他二人血性上来,必定是皇帝落败,更是场面难看。

暮云沉沉,她胸闷欲呕,不由自主将手放在朱红的栏杆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声厉喝打破被汗水凝滞的场面:“后将军!你放肆!”

她冷冰冰蕴含怒意的声音传出, 李弈浑身便是一震。

朱晏亭左右顾盼一眼,迈步走下台阶, 左右人匆忙分道, 李弈连忙裹上衣衫下拜。

齐凌双眉紧蹙,望向朱晏亭来的位置,正欲喝止,见她步移乍至, 眸中又闪过诧异之色。

只见朱晏亭手中握着小黄门银鲛青珠的佩刀, 苍白面色偏又在腮上浮一丝带病色的灼红, 离他十来尺,遥遥将佩刀指往李弈,张口欲言,左右顾盼了一眼,面上又有些茫然之色。

斗场一阵寂静。

齐凌慢慢将内监递来的衣物披上,又接过净汗的绢布,只拿在手里,没有擦。

眼睛静静盯着她。

“哐当”一声,朱晏亭手中的刀落了地,她似才醒过神,匆匆来前。

“陛下,妾失仪。”

齐凌将发凉绢布轻轻按在额上突突直跳热烫处,目光掠过地上的佩刀,声音又轻又淡。

“这是做什么?”

朱晏亭道:“妾偶然路过,远观以为后将军冒犯陛下,故携刀而至,若他有丝毫不敬不臣之心,当持此刃为陛下斩之。”

齐凌冷笑问:“丹鸾台空有‘一息’之名,王所之制,阿姊竟然没见过角抵之戏?”

朱晏亭缄默片刻,道:“妾自小身处幽阁,只有耳闻,未曾目见。”

“况诸人环护,后将军又岂敢犯上?”

“是妾关心则乱,扰陛下之兴了。”

齐凌看她目沉颜静、丝毫不乱、应答有度,目光却一点一点,变得越来越黯淡。

“阿姊曾持刀手刃贼人,血溅章华,是有一战之力。如今要为朕斩了他。”他慢悠悠的将额上的绢布拿下来,低头折一下、又折一下,不愿抬眼看她。“真心的?”

朱晏亭不料他竟已这般明晰章华的往事,听他有意讳莫如深、闲谈般提起,心里狠狠揪了一下。

她的脸霎时变得比地上落在地上凌乱晃的刀光还要苍白。

他望着那刀,启口欲言,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朱晏亭投在刀边地上纤瘦的影子,话到嘴边一凝,最终只是抿了抿唇。

笑了。

“后将军勇武,朕所不及,若非皇后打岔,今日该由他摘魁。”

四下安静至极,无人敢接话。

“赏金五十斤。”

说罢,举步而去。

朱晏亭见他走,立即跟了上去。

宫娥、内监、小黄门簇拥着,看不见他登台欲往何处,众人本有意让道,想要让她到齐凌身后去,却被喝止。

朱晏亭身边的宫人在身后暗牵她的裙裾袖角,要她慢步缓行,不能走在宫人身后,看着不像话。

她放慢脚步,看着齐凌的仪仗原来越远,向清凉殿的方向上了曲折廊道,便看不见了。

当夜,朱晏亭请见,皇帝以政务繁忙为由拒绝。

“真的政务繁忙?”